但她刚在怀特城露面,不到十分钟,就被一行士兵逮捕了。
一年前,丛宁带着同样伤重的王十安消失,但她没去找叶晨,而是直接回到了无望之地。
时隔多年再次回到这片被村民称作‘恶土’的地方,脚下依旧是黄金铺就的沙地,远处是黑铁铸造的大山,放眼望去,四周既没有鲜花,也没有绿植,一片荒凉景象,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死气沉沉的味道。
在替王十安处理好伤口,又喂食了一定的水和食物后,丛宁将巨怪召唤出来,让它驼伏着自己和伤重昏迷的王十安行走。
她计划去找舅姥爷贝红卫。
无望之地并非是文明绝缘地,在十一岁的丛宁带着叶晨离开时,这里已经发展出了最原始的象形文字。没有娱乐,但有巫师,以及涉及居民生活方方面面的图形占卜。
不仅如此,无望之地的居民普遍都很长寿,有着极其强悍的体质,以及精湛的工艺。
丛宁至今还记得舅姥爷贝红卫那一袭长长的白胡子。
日头逐渐高了起来,空气中隐隐弥漫着一股黄金砂砾被太阳暴晒的奇怪味道,让巨怪背上的丛宁闻着,觉得既熟悉又安心。
在彻底睡过去前,丛宁想,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妈妈有没有回来?
和王十安不同,回到无望之地的丛宁并不需要对伤口进行任何处理,她只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息,而进入深度睡眠的休息会让身体复原的功效事半功倍。
一觉醒来,丛宁出现在丘陵地带,背靠着一片披上黑色外衣的低矮山丘。
巨怪有长期照顾病人‘伊莎·艾琳’的经历,因此在丛宁睡觉的二十四小时里,已经给昏睡中的王十安进行了三次喂食。
它对人类一日三餐的间隔时间,以及需要的食物和水的用量有着精准的掌控。
而它通过人类身上散发的细微气味,判断他们伤势严重程度的能力,甚至不比经验丰富并且掌握精密医学仪器的医生差。
王十安的两处枪伤都在非致命部位,加上伤口处理还算及时,伤势恢复的十分平稳。
在丛宁睡觉的二十四小时里,他清醒过两次,目前又睡了过去。
丛宁站起身,回望身后一整片披上黑色外衣的低矮山丘。
一旁,巨怪垂下硕大的青褐色脑袋,轻轻拱了拱主人的肩头,它在告诉丛宁——它没能找到记忆中的村民。
丛宁闭上眼睛,张开双臂。片刻后,作为无望之地的边界,她从穿过胸膛裂缝、那一道道带着热气的风中得到了答案。
——没有活人。
这片被称作‘恶土’的土地仅有的一丝人气,是她和王十安带来的。
村民或许和曾经的丛芸一样消失了,又或是...在和怪物争夺生存资源的长期战斗中,他们最终陷入彻底的失败,以生命为代价,长眠于土地之下。
‘恶土’孕育了丛宁,丛宁又遵循生来便有的使命禁锢着这片被诅咒的土地上的所有活物。
无法被人类触碰的空间,在它眼中是实质且具体的存在,它可以肆意感受它们、玩弄它们。
但它无法感受时间。
它不知道自己诞生至什么时代,也不知道自己存在了多久。直到丛芸的血刺激着它生出第一缕意识,它开始察觉到时间的流逝,及至多年后,遵从内心的欲望,化作一个婴孩,被宿命赐予它的母亲丛芸捡回家,并得到一个人类名字。
——丛宁,取平和安宁之意。
‘它’开始变作为‘她’。
在丛芸勉强合格的养育下,她开始作为一个人类婴孩健康成长。但她的心是冷的。
在小丛宁眼中,村民和怪物是平等的,怪物吃人、杀人,可村民也会定期对它们进行绞杀。
现在,在这片恶土之上持续多年的争斗终于迎来了一个明确的结果。
丛宁却只觉得悲伤。
她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燥热的风穿过胸膛上的那道裂缝,发出细微的、鼓噪的声音。这提醒了丛宁身体的残破。
虽然身体未能复原,但回到无望之地,便如同胚胎回到子宫。这是丛宁生命的起源和摇篮。她的精力得以迅速恢复,可以操控着那道给人类世界带来灾难的虚空裂缝转移至无人区。
这是她唯一可以做的,希望能多少弥补一下那个因她的软弱而迎来苦痛的世界。
至此,丛宁开始蛰伏养伤,直至身体复原,彻底阻绝余下的怪物逃离无望之地的机会后,第一时间赶到怀特城。
......
怀特城。
当那一行全副武装的士兵从军车上下来,并在短短几秒内,将丛宁和王十安围堵在怀特城熟悉的街道上时,丛宁刚结束和叶晨的通话,准备和他汇合。
因为急着见面细聊,在电话里,叶晨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只丢给丛宁一个地址。
因此,在被那一行虎视眈眈的士兵围捕时,丛宁对过去一年里具体发生了什么并不清楚。
她定在原地,原本因回到怀特城而刚刚燃起的隐晦的热情骤然冷却。想到曾经在刑房里遭受的那些痛苦,被小刀一片片剜下的血肉,刺入指甲盖缝隙里的银针,她开始不受控地心跳加速,呼吸变得急促,手脚发麻的同时甚至想要呕吐。
她的秘密彻底暴露了吗?
他们发现了她的罪行,现在,要将她抓捕,带到法庭上进行最终宣判。还是,觊觎无望之地的野心家,要对她进行新一轮的抓捕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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