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忘。”丛宁说。
“拿着,”朱莉嬷嬷粗壮的手臂向前一伸,说:“你之后大部分时间不住家里,花钱的地方肯定多,没钱可不行。”
丛宁紧紧抿着唇瓣,一时间,胸腔难受到近乎爆炸的程度。
但最终,她还是伸手接过了朱莉嬷嬷递来的银行卡。
朱莉嬷嬷这么精明,怎么可能没发现丛宁的异常。但这次,她却第一次猜错了丛宁的心思。
“还在生罗赛的气?”她问。
丛宁低垂着脑袋,将头摇的拨浪鼓般。她说:“我没有生他的气。”
丛宁的声音很轻。怕嬷嬷不信,还特意抬眸,对上嬷嬷精明锐利的眼睛。
她低声道:“嬷嬷,我真的没有生他的气。”
朱莉嬷嬷打量片刻,见丛宁确实不像是在置气的模样,便将这事放在了一边。
在嬷嬷心中,丛宁远没有罗赛重要。但到底是看着长大的孩子,丛宁又这般乖巧,朱莉嬷嬷对她还是有几分真心的。
此时见房间里面摆放着各种收纳箱。一个摊开的大行李箱里面甚至塞着满满的夏秋两季的衣服。朱莉嬷嬷难得有几分失落。
她问丛宁:“学校离南岸也就3小时车程,你周末的时候回家住吗?”
丛宁说:“看情况吧。”
朱莉嬷嬷眉头一皱。
丛宁说:“最初几周肯定不回来,才开学,要多和同学在一起,也要花时间尽快熟悉周围环境。之后的话,如果不忙,我会回来的。”
“你能忙什么啊?”朱莉嬷嬷脱口而出道。
丛宁的脑子行不行,朱莉嬷嬷不知道,但她的学习成绩如何她却是一清二楚的。
这孩子就算每天坐在板凳上认真学习十个小时以上,也仍旧是门门考试不及格。
中学的时候就是如此。难不成到了课程难度更大、知识面更广的大学,她还能基因突变,成为一个考试合格的好学生?
再说她能去那所大学,纯粹是罗赛一手操作的成果。估计四年后,也少不得要罗赛帮忙才能顺利毕业。
朱莉嬷嬷不以为然,说:“这张卡是罗赛的副卡,额度不限。但你出去了也别随便乱花。用在自己身上完全没问题,我怕的就是你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忽悠,去乱投资什么的。”
“你年纪小,不知道现在有的人就是专门盯着有钱人家的小姐和富太太......”
朱莉嬷嬷说了一大通,丛宁都听了进去。她点点说,说:“嬷嬷,你说的我都懂,我不会乱花钱的。”
“我是怕你被人骗了。”朱莉嬷嬷说。
丛宁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
......
八月末,天气仍旧燥热。南岸的情况倒还稍好,人口密度极大的芙和区却是炙热难耐。
丛宁一边漫无目的地行走在芙和区破败、炎热的街道上,一边抑制不住地回想起十分钟前的事。
她的脑海中先是闪过罗茜神态自然、熟稔地和罗赛交流的一幕。随后,是朱莉嬷嬷走进屋,将银行卡递给她的画面。
这次,丛宁没有逞强。她接过了那张卡。
但她心里...其实隐隐有点难受。
这和昨天晚上被罗赛朝胸部塞钱时,那种强烈、明显地被人侮辱的感觉不同。
丛宁并不认为罗赛让朱莉嬷嬷将银行卡转交给她是在侮辱她。
如果他真想这么做,完全可以亲自把卡交给丛宁,或者把学费、生活费以现金的形式递到丛宁手中。
但他没有。
在这一点上,他是有考虑丛宁的感受的。
丛宁发现,她和罗赛最近两个月其实都有了很大的变化。
罗赛不在像过去两年那般直接、粗暴,反而知道通过朱莉嬷嬷这个中间人来和丛宁交流,以避免可能发生的冲突。
而丛宁的内心也变的比以往更为敏感、通透。
在朱莉嬷嬷递给她银行卡时,她没有立刻伸手去接。第一是因为她一直待在家里,确实被人照顾的太久,虽然一大早就开始收拾行李,却将日常生活中最重要的钱给落在了一边。
她对金钱的敏感程度远远不够。
第二,则是她在那一瞬间...脑海中骤然浮现出在楼下,罗茜和罗赛交流时的画面。
那是一种自然、随性、熟稔中又带着点亲密的感觉。
丛宁突然发现,她是没有办法做到像罗茜这样自然、随性地和罗赛交流的。
但这同她们和罗赛的亲密程度、认识年限等因素无关。
唯一的原因只是——罗茜并不需要从罗赛手里拿钱。
她不需要从一个男人手里拿钱。
而丛宁需要。
并且丛宁不仅需要,从十一岁到十八岁,七年的时间一直都在从罗赛手里拿钱。甚至在今天下午,还接过了那张额度不限的副卡。
丛宁昨天晚上被罗赛朝胸部塞钱时,还没有这么难受。她更多是委屈和生气。
可现在,她的胸腔却像是被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重重按压,让她窒闷难受。
丛宁埋头大步走着,明明已经很难受,脑海、胸腔、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却像是不受控制般,拉扯着她去反复回想那种难受的感觉。
那是一种并不激烈,但更深入、绵长的感觉。
丛宁死死地咬着下嘴唇,少顷,倏地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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