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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初逢
    落星镇。
    临鸿城下游一个漕运中转码头小镇,地处夷、越两州交界。小镇靠南面北临鸿水而居,码头泊船如林,从码头望去,鸿水河上,千帆竞渡,客船、商船交错,好一派繁华盛世。
    在那无数穿梭的船只中,一艘不起眼的客船从上游穿过无数的船只,缓缓向码头靠来。
    船上客人不是很多,六七人而已,其中引人注目的,却是一位中年人身边身穿厚袄的小孩。时下已是春暖花开,别人身上的衣服已是如同山上的花儿一样艳丽,单衣犹嫌过热,这孩子还将衣服裹得严严实实。
    这小孩和中年人便是钱临与钱无方二人。钱临在临鸿城时,痛失亲人的痛苦和一路逃亡时感染的风寒让他终于病倒。钱无方用真气为其过窍驱寒后,认为其郁结之气不散不是好事,加上黑心岭的人也不再追赶,便不再御剑飞行,而是打扮着普通行商,一路乘船南下,打算从鸿泽南岸南下南疆。
    这一路见识普通人的生活,见过苍陀岭上不曾见着的世俗人情,钱临心中郁结之气确实少了许多。眉间的那股郁结不去的气息淡了不少。
    客船靠在码头,钱无方率先大步踏下,并不理会钱临有些吃力的脚步。码头熙熙攘攘的人群里,钱无方收敛了气息,看上去跟普通的中年人无异,只不过跟在他身后的钱临那一身厚袄和略显吃力的步伐博取了不少路人的眼光,认为这孩子走在前面的家长太心狠,孩子病成这般模样都不搀扶一下。
    两人就这样从码头向镇子中央走去。一前一后,钱临苍白的脸上因为走的太急了,泛起了一抹病态红晕,并且呼吸开始加重。
    只是,哪怕呼吸困难,举步困难,这孩子依然坚持跟上前面的那个身影,没有出口要求放慢脚步。
    钱无方好似没有看见钱临的痛苦,依然抬头向前走,不曾回头看一眼。
    从临鸿城开始,钱无方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开始对钱临狠心起来,不论做什么事情,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关心的询问,反而极其冷漠,有次两人露宿野外,钱无方甚至要求他去查看夜鬼哭叫的所在地。
    钱临虽然不能修行炼,但是心思却是极为灵动,知道钱无方的目的是要自己成长起来,所以无论任何时候,都不曾开口求助过。就连那次探鬼的要求,他被吓得面色苍白,四肢麻木,抬不动腿都没有开口求助过。
    孩子懵懂的内心里,开始意识到自己以后所背负的是什么,从当初一直粘在母亲身边的无知孩童,变成了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
    两人的距离越拉越远,最后钱无方直接扔了句话我在前面的客栈等你后不见踪影。
    钱临不见钱无方的人影后也不着急,反而脚步放慢,边走边打量着小镇街道两旁售卖的货物或行人,慢慢的向街中间的酒楼走去。
    河吹来,吹过被夕阳的余光照着的依旧喧闹的街上,吹起人们单薄的衣衫,却吹不动钱临厚厚的袄子,可还是让他不禁缩了缩肩膀。
    小镇的街上,一位妇人牵着年纪与他差不多大的小男孩从身边走过,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缩肩慢走的钱临,看见钱临望向他,调皮的对他眨了眨眼,伸伸舌头,似乎在嘲笑他没用,连这点寒冷都经受不住,却被身旁的娘亲轻轻责骂了几句,似乎在轻声解释他生病的原因才会这样。
    随后见那个小男孩挣脱他娘亲的手,向钱临跑来。
    小男孩跑到钱临跟前,递给他一根糖葫芦,笑道:“对不起啊,我不知道你生病呢,不过没关系,等我长大了,去找仙人学了仙法,你的病,包在我身上了!”还拍了拍胸脯。
    说完转身向自己的娘亲跑去,跑了几步又折回来“对了,我叫唐云,你叫什么名字?”
    “钱临。”钱临有些愕然的答道。
    “嗯,记住了,再见”小男孩慎重的点点,转身向自己的娘亲跑去。
    人群之中,那个温柔的妇人,轻轻牵起孩子的手,逐渐消失在人从中。
    钱临痴痴地看着那个叫唐云的小男孩和他的娘亲的背影,人群褪去,仿佛天地间,只剩那温柔的妇人和那个递给自己糖葫芦的小男孩。
    喧闹的人群里,有个陌生的小孩,两行泪水从削瘦的脸颊悄然滑落。
    娘亲,临儿想你了!
    临儿不会再偷偷跑去落枫岭吹风看青鹤了,你回来好吗!
    河风再起,吹着人从中那个泪流满面的孩子,风,有些凄凉。
    “哎!男孩子家的,哭什么鼻子?”随着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钱临的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神来,看见一个面目清秀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跟前。
    小女孩一身红裙,袖长齐肘,一段白皙的手腕处挂了只晶莹剔透的小葫芦。秀气的脸,小巧的琼鼻之上,一双大眼睛眨呀眨的盯着钱临看。
    小女孩的身边,站着个身材修长的青年,青衫长綢,脸上挂着一副懒洋洋的微笑,仿佛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他认真对待似的。青年手指间把玩着一把青绿色的扇子,扇骨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成,泛着微微的光芒。
    落星小镇,夕阳之中,那个小女孩的脸色被融上一层淡淡的光芒,眸子恰如三月的这层柔光,照进谁冰冷的黑暗里。
    一时之间,钱临不禁呆住了。
    只见得钱临脸上的泪痕尚未擦去,而又一脸呆滞的表情显得有些滑稽。
    “噗嗤!傻小子!”小女孩忍不住笑了出来,指着钱临的脸上笑得说不出话来。
    她这一笑,但是让钱临再次回过神来,双脸直红头耳根,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大师兄,你看,他害羞了”小女孩见状,更为得意,指着他向那青年大笑道。
    “小师妹,别捣蛋!”青年微笑着制止了小女孩,脸上却依旧挂着懒洋洋的笑容。
    “哎,看在你生病的份上,就不笑你。”小女孩停住笑声。
    “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青年温和的问依旧把头低得极低的钱临。
    “我,我叫钱临!”到底是孩子心性,钱临很快平复羞愧的心情,回答那个青年。
    “嗯嗯,小兄弟一个人么?”
    “不是,我钱伯伯跟我一起的,他在前面客栈等我”钱临道,这一路,钱无方没有要求他隐瞒什么,所以看见小女孩和青年两人,他也就据实回答了。
    “我们也是去那个客栈呢,一起走吧”小女孩听见道,说着
    便来拉钱临的手。
    钱临的脸又红了,不过这次小女孩却没有在意,拉着他向前走去。但是旁边的青年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慢慢的跟在他们的后面。
    从他们相遇的地方到客栈本来不远,但是有小女孩拉着后,两人东看看,西瞅瞅,这一耽搁,到了客栈的时候,钱无方已经开始在吃东西了。
    看见青年和跟钱临拉在一起的小女孩,钱无方表情明显的一顿,手指在吃饭的桌子上轻轻敲了敲,旋又恢复如常。
    青年看见钱无方,见礼道:“晚辈李新齐,见过前辈。方才跟这位小兄弟在街头相遇,因为同路,所以在一起过来。”
    钱无方点点头,向几人招了招手,意思是过来坐。
    李新齐倒也并非拘束之辈,告了一声打扰后与钱无方坐在了一起。
    “伯伯,我看傻小子他好像不对劲啊,是怎么回事?能告诉我么?”刚一坐下,小女孩一脸好奇的问道。并且在短短的时间里,就给钱临取了个代号。
    “哦,这傻小子小时候早产,造成先天气虚体弱,穴窍闭塞,怕受虚寒,极为爱生病”钱无方此行是为了消解钱临的郁结之气,并非刻意隐藏身份,知道小姑娘与青年俱是修道之人,小姑娘问起,并没有刻意隐瞒。
    “哦”小姑娘点点头,转向钱临一脸同情的道:“看来你不知是个傻小子,还是个病秧子,太可伶了”说完还一脸的同情。
    听见小女孩的话,青年的懒散笑容第一次不见,取而代之是尴尬之色,忙告罪解释道:“我小师妹在门中被大家惯坏了,不会说话,请老伯海涵!”
    钱无方哈哈一笑道:“没关系,我并非心胸狭窄之人。再说了,这小姑娘她没有说错,这小子本来就傻,而且爱生病也是不争的事实。”
    钱无双这番话,赢得了李新齐的极大好感,双手举起手中的酒碗道:“前辈豁达,晚辈敬前辈一杯”。
    “哈哈,小兄弟也是性情中人,这杯酒,老夫便却之不恭了”
    几人就这么说开去,小女孩名叫赵月琈,与师兄李新齐属鸿泽之畔的云霄谷,赵月琈乃是云霄谷主赵谦益的小女儿,也就是传言资质为开派老祖以来的第一人的赵月琈。李新齐奉师父之命到临鸿城采购炼丹的一味药物,小师妹赵月琈贪玩,非要跟二师兄出来,所以才有落星镇的相遇。
    两人一路逆河而上,当着游历人情世故,遇见人多的城镇赵月琈要求就停下来玩耍,一路走走停停,才走到落星镇。
    赵月琈跟钱临两人年纪小,跟大人根本谈不来,匆匆吃完饭,拉着钱临就往街上玩去,这时暮色苍茫,华灯初上,小小的落星镇比别的小镇要繁华得多,两人一路顺着街上走着,赵月琈跟钱临讲着自己一路上的有趣事情,把钱临逗得开心笑起来。
    钱临这一路的郁结,这时才真正释怀。
    两个孩子就这般顺着大街走着,一路东看看西瞅瞅,一路从街头走到街尾,在街尾的街边有位老伯在卖河灯,有不少人在哪里挑选。
    两个孩子走到这里,便被这里不同颜色河灯所吸引,停下来驻足观看。
    河灯,相传只要心中有挂念的人,对着河灯许愿后将河灯放进河中,河灯便会将你的思念带到你想念的人的身边。
    两个孩子学着大人买了五六盏河灯,走到河边放灯。
    河面上红光点点,有不少的人已经放灯了,乘着徐徐的晚风,缓缓飘向远方。
    那盏盏的灯火,会让你想起了谁?是那曾经的温暖笑容,还是曾经的轻声絮语,在漫漫的长夜里,伴自己度过那冗长的黑夜。
    看着河灯飘远,钱临整个人又开始了怔怔的发呆,开始想起娘亲的笑容。
    “又发傻啦?”赵月琈伸手在钱临面前晃了晃,下一秒看见看见钱临哀伤的面容,有些欠意的道:“对不起,我开玩笑的。”
    “嗯,我知道!”钱临依旧看着远去的河灯,淡淡道。
    “想起谁了?”赵月琈被他的悲伤感染,整个人也安静下来,轻声细语的问道。
    “我想我娘亲了。”
    “你娘亲是个好人,她肯定会过得很好的”赵月琈听见他的言语,知道从见到他就看见的哀伤从何而来了,看着远去变得朦胧的河灯,半是寄语半是安慰的道。
    “恩”赵月琈弯腰放下一盏河灯,道:“这盏河灯,我希望它能带到婶娘身边,告诉婶娘,傻小子过得很好,她在那个世界要好好的,不用挂念。”
    两个小孩就那样站着,看着他们所放的河灯逐渐融合无数河灯中,渐渐飘远。
    人群逐渐散去,沉沉黑夜压了下来,河风开始大了。钱临不禁缩了缩肩膀,转头看见赵月琈依然看着河面,便将到嘴边要求回去的话缩了回去。
    赵月琈却是心思透明,转头道:“我们回去吧”。两个孩子顺着来的路回去,赵月琈似乎受到的钱临的感染,不再像来事那般高兴,就这样默默的走着。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钱无方和李新齐都已经各自回房。钱临跟赵月琈打声招呼后独自走向自己的房间。夜风再起,钱临不禁又再次缩了缩脖子,直接跑了起来,向自己房间奔去,才跑几步,赵月琈的声音突然从后面传来:“傻小子,等等。”
    钱临站住转身,见赵月琈跑进,塞给了他一个火红透明的珠子,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握在手中有淡淡的暖流传来,让人感觉到几分的温暖。珠子用一根红绳穿过,看长度显然是悬挂在脖子上之物,还带有淡淡体香。
    “这是我娘给我的炙炎珠,采至东海炎火岛,给你,你带着它会帮你抵御些寒冷。”赵月琈说完转身离去,像一只轻盈的蝴蝶。
    钱临握着她给你的珠子,心中有些感激道:“谢谢!.......”赵月琈头也不回的摆摆手,消失在转角处。
    钱临握着珠子,想告诉她,这珠子对自己是没有效果的,自己九窍闭塞,无法吸收外界的灵气。只是话还没有说完,赵月琈人已经不见了。
    摇摇头苦笑一下,将手中的珠子贴身放好,转身向房中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