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偷听之际,竟已睡着。
也对,别人的事,与她们何干,听起来方姑娘没有危险,她就没必要再听下去。窃听不光彩,莒绣便沉下心,把这些完全丢开,只筹划着:该怎样找时机将剩下的衣赏拿给他呢?
天亮以后,美绣照尚梅韵安排的那样,先去老太太房里问过安,然后回鹿鸣院用了早膳,再大大方方由她领着出院子。
鸿雁站在正房台矶上,一看见那几个包袱,飞快转身往里报信去了。
莒绣不能跟着去,站在门口目送她们远去,转身就见大姑太太脚下匆匆从里边出来。莒绣忙道:“姑太太,眼下得不得空?我有个事,想请教您。”
大姑太太迟疑了一下,勉强笑笑,道:“有空的,方才是你妹妹吧?”
莒绣引着她往自己屋里去,也笑着答话:“是的,家里边有点儿事,托人捎了信来,让妹妹先回去看看。梅姐姐热心肠,帮着找了熟人捎带她回去,我也安心。”
大姑太太再一笑,没答话。
莒绣请她落座,取了正在做的一块料子来问:“姑太太,您见多识广,帮我看看这个线,用得对不对。我……没见过这样名贵的牡丹,只在书上见了这图样,画有些糊又未着色,我不知该选樱粉、薄红梅还是嫣红。”
其实他都细心标注了,在学画那本册子上,还细心地调出了一百四十四色,一一注了名称和调色法子,也不知费了他多少功夫。
姑太太心事重重看了两眼,然后随意答道:“用嫣红吧,鲜亮些。你做这个……”
莒绣小声道:“闲来无事,如今……妹妹也走了,总不好整日睡觉,便随意做一做。”
姑太太好似想通了,泄了一口气,真心实意笑道:“你是个好孩子,沉稳又乖巧。”
莒绣生怕人夸她,忙道:“当不起您的夸赞。我手艺不好,嘴又笨,不好出去走动闯祸,只能捂在屋里闷着。”
姑太太又笑,站起身道:“你姐姐还在屋里等我呢,我就不坐了。等你不忙了,就到我那儿坐坐。你放心,你三姑太太也是个和善人,只是历来喜欢清静,寡言少语的,你不必怕。”
莒绣笑着送到门口,等看到她返回正屋了,才落了笑回屋去。
冬儿春儿都跟着送美绣去了,这屋里再没别人。莒绣忙掩上门,躲回里屋,仓促开了密门,将早就包起来的衣裳放在檐下淋不着雨的地方,又匆匆赶回这面。
她不好传信,只能暗自祈祷他能早些看到。
回了房,她一时坐不住,起身去了佟清浅住过一夜的屋子。佟清浅没有住美绣睡的那间,而是选的最靠近正房的里屋,此刻房里空荡荡的,熟悉又冷清,但她仔细看过,并无不妥。
那“鬼”到底是什么呢?
她抬脚跨过门槛时,听见身后有碎碎的响动,一扭头,就见那六角窗上露着个淡淡的影子,有人在那呢。
莒绣照着原先的步伐往外走,到了外间,一把拉开门,往左侧看去,人影早不见了。
她在心里纳闷:大白天的,谁又会这样无所顾忌地偷窥这没人住的空屋子呢?
她在门口一迟疑,正屋走出个范雅庭,远远地叫住了她:“张妹妹,你这是……”
她一面说,一面往这边来。
莒绣不好躲,便笑道:“正要寻我的丫头呢。姐姐今日好气色。”
范雅庭正是刚得了好料子,做了几件新衣裳,垂头欣赏了一下裙摆,又仰脸笑道:“多谢妹妹好言,贵人赏的,不算违制。”
莒绣便知她误会了,忙道:“姐姐多虑了,我好像听谁说过:新律里边,放开了衣裳制式限定,除龙凤金冠外,平民百姓,只要出得起钱,也可以用金线锦绣。”
若放前朝,四奶奶和方姑娘没有品阶,都不该用那样名贵的料子。
范雅庭显然有些意外,扬眉道:“多谢妹妹,是我孤陋寡闻了。娘娘赏我这个,我还忐忑不安,原来是这样!”
莒绣笑道:“姐姐聪敏好学,自是我们比不得的。我不过凑巧听了句闲言。”
她垂头,腼腆笑笑,又道:“我愚笨,读书上不行,也就爱这些热闹事。”
范雅庭笑得真挚了些,大声道:“妹妹若有空,可以过来坐坐。”
莒绣摇头,道:“多谢姐姐好意相邀,只是姐姐是要做大事的,我怎么好打扰。”
范雅庭却不知哪来的兴致,非要拉上她,热情地挽着她胳膊,往正房引。
莒绣不好用蛮力挣脱,只得跟上她,好在此刻冬儿已经回转,站在廊道上看着她。
莒绣朝她略点头,冬儿便点头致意,匆匆赶回去守屋子了。
莒绣捉摸不透范姑娘是何意,不过青天白日,又有他人在,她倒是不怕的。
她进了屋,见姑太太身边还坐着个方姑娘,心里大安。
姑太太见了她,很是高兴,起身拉她,她只好跟着坐到了姑太太的另一侧。
鸿雁木着个脸帮忙倒了茶,莒绣知她不情不愿,也就不白给那句“劳烦”了。
姑太太热情地招呼她俩吃点心,说了两遍:“这是新出的方子,尝个鲜。”
莒绣大大方方取了一块入嘴,用帕子接了碎渣,等吃下了,才道:“果然好吃。”
方书音跟着取了一块,左右看过了,才道:“这有竹子的清香,又不见竹叶,倒是不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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