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心疼又心焦,他无处可去,才寄居到这讨厌的侯府来。如今,老太太将家道败落怪罪到了他身上,从前本就苛待,如今恨上了,只会更过分。那他在这住着,还能熬下去吗?
此刻莒绣后悔莫及,昨夜不该闲聊那些,就该推心置腹问问他往后如何安置的。
她不爱金银,不爱打扮,他不拿银钱买那些没用的蠢物,兴许就有银子置办宅子了。哪怕租一处也好,地方也不用大,有两间房就够了。
此刻她心急如焚,一心只想着回城后,如何才能混出去,将这些都还给他,让他去兑了银子,置个安身之所,不用留在这受气。
四姑娘又看她一眼,想说的话,一时又说不出来,只叹了一气,道:“他为人是真好,只是活得也着实艰难。我这……有几个钱,想帮他一把,只是……”
莒绣摇头道:“先生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只怕不肯的。”
四姑娘又叹,不再提这个。
两人沉默了一会,到得院子前,四姑娘停步,转身问她:“你们都收拾好了?一会我们同坐吧。”
莒绣点头道好。
谁和谁坐,她们做不得主,但有四太太在,仆妇们总还是要给一分体面的。
莒绣行李本不多,只是多出来那些料子,两姐妹胳膊上挽着包袱,手里还抱着。
四姑娘早在那等着了,过来帮她们拿了两样,和她们一块往外走,道:“我母亲已经在外边了,老太太她们有要紧事,已经上了车,先出发了。”
她不好意思说老太太她们坐的是郡主叫来的奢华马车,而她们呢,只有乡间自家套的牛车。
老太太怕后边跟着的牛车丢了她面子,便提早走了。
和美绣一样,见到牛车极郁闷的还有范雅庭她们。
莒绣倒不嫌这牛车,只是牛车行得慢,为了挤得下多些人,搭的车棚也是硕大一个。她估摸着一时半会是赶不到的。她见荷塘那有孩子在勾莲蓬,快步走过去,从荷包里掏出剩的铜子,问他:“能不能卖我几个?”
这小孩被晒得黑不溜秋的,一双眼睛却很亮,头一回听别人这样和气地同他说话,盯着她手里那十几个钱,赤着的脚往里蜷,小声道:“都给你也使得。”
莒绣笑笑,没要他的篮子,抓着莲蓬下方的梗,拣了六个就止,还道了句谢。
这小孩抓着铜钱嘴里高喊着“娘,我挣钱了”,一路往东边跑。
莒绣见了他那用麻绳扎着的烂裤头,垂头看着手里的莲蓬,长叹摇头。
祠堂里供着的那位韦家老祖,看着子孙们,富的丑样百出,穷的落魄困顿,不知是何感想?
莒绣最后一个上牛车,前边那辆的车棚好些,围布崭新,那里边坐着马家四姐妹和范姑娘、云姑娘。
赶车的婆子才要挥鞭,前车跳下来一个云堇书,抱着包袱跑过来,掀了布帘,眼巴巴看着四太太,问道:“四太太,我能上来吗?”
四太太笑道:“快上来吧,好孩子,还挤得下呢。”
美绣往莒绣这贴过来些,四姑娘便笑着拍拍她那边,道:“坐这来吧,她们姐妹两个感情好,咱们别去凑那个热闹。”
莒绣只笑笑,美绣则一眼不错地盯着对面的云堇书。
莒绣将手里的莲蓬分出去,道:“这车走得慢,路上歇息不见得就便利,留着解个渴吧。”
云堇书本不稀罕,但她看得出,除她外,她们都是熟稔的,她不想再被排挤,就接过来,轻声道了句谢。
莒绣牵挂着那一位,无心闲聊,四太太却饶有兴致地朝她们各问了几句。
美绣突然问道:“四太太,八少爷他们走了吗?我还欠着他两本书呢。”
这话说得有些冒失,四太太却没出声责怪,好脾气地解释道:“天亮得早,府里又有事,爷们几个骑马先回去了。唉,连早膳也没用!”
想来四太太也觉这样仓促来回安排不妥当,只是她忍气吞声惯了,只好由着别人摆布。
云堇书突然问道:“四太太,您见过五少爷的娘吗?”
四太太多看了她两眼,才明白过来,摇头道:“那时我们还在外任。”
云堇书显得有些失落。
这头的美绣终于撇开目光,看向斜上方的马车壁。
两姐妹腿上搁着那整匹的料子,车里安静的时候,云堇书看一眼料子,看一眼姐妹俩。美绣一直不看她,她就盯着莒绣一人瞧。
莒绣无心应酬她,便冷声道:“云姑娘这件绢衣是新做的吧,真好看!样式好,颜色看着也清爽。”
云堇书有些不自在地抚了两下衣裳,胡乱应了句,不再盯着她看。
美绣心里痒痒,要不是有人在场,她必定要问了,如今只好憋着,等夜里再问。
牛车走得慢之又慢,日头高起来,车里又闷又热。
美绣早把莲蓬吃完了,莒绣便把自己手里的也让了她。
沿着官道又绕过一座大山,总算出现了一个茶水棚子,前车停了,这车跟着停了。
赶车的婆子拴好牛,径自下去歇了。
四太太忙道:“坐半天也乏了,我们下去活动活动,这是官道,总有官爷巡查,不要担心。”
高门太太小姐有丫鬟伺候,不必下车来。她们几个,却是半个丫头也没配,只一个自顾自的拙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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