莒绣特地露出为难的神色,等了会才道:“我听人说,外边新出一种纸,叫什么云绒纸,比草纸舒服,还干净。我想……”
美绣一听,也来了兴致,凑上前问:“那个贵不贵?我也要买呀。”
莒绣轻轻摇头,道:“我也只是刚听人说起。”
两姐妹一齐看向冬儿,冬儿只好道:“一会我就去拜托我爹。”
莒绣掏出一小块银子,递给冬儿,人却对着美绣,痛快道:“这能买多少就买多少,买回来我们一起用着就是。”
这瞧着得有二两,美绣便安心点头道好。
冬儿接过银子,塞在腰间,道:“我知道了,姑娘,还要带些什么?”
莒绣想了想,“我这的棕黄线快没了,要是有单股卖的,买一股,要是没有,那我就先用赭色的凑合。”
冬儿立刻道:“有那样的,我就见过。”
莒绣不看她,放下筷子,漱了口,擦净嘴,慢悠悠道:“那敢情好,劳烦你了。”
第36章
今日的学堂,气氛愈发古怪。
先生正给范姑娘讲画,右下方还等着一个六姑娘。
莒绣不能跑去打岔,便直接走去坐下。她刚落座,先生就那么巧地抬眼看向了她。
莒绣只好尴尬地以点头代替请安,先生不过随意一瞥,又垂眸看向了案上画作,错过了这个“代问安”。
她昨日忙着绣新图,并没有练习花卉画法,这会无事可做,就一面研墨一面放空思绪去听后边的闲话。
马家十一姑娘仍旧是被围攻的对象。
她低声喊了疼,怒道:“十四,你做什么弄我,都戳出印来了!”
“十一姐,你上点心呐,这个来啦,一会又要抢先了。”
十三姑娘跟着道:“十一姐,母亲走的时候可说了,要你照看好我们。眼下就五个名额,董家两个,韦家两个,就剩那么一个,今天不争的话,我们家就一个也没有了!”
上回帮着劝的十二姑娘都改了立场,支支吾吾道:“樱姐,你你……你就……帮着说一句好话,也不用……那什么……给他承诺,就哄一哄,先过了这关再说。横竖婚事是长辈们拿主意的,不是吗?”
一屋子牛鬼蛇神,就该全落选才好!
莒绣故意将大画纸翻来掀去,弄出很大的声音。
糟糕,打扰到韦先生了。
莒绣赶紧放下纸,安安分分调色。
欸?不对啊,如果我翻纸的声音先生听得到的话,那后边这些窃窃私语,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可他从来如一,并没有挑过马家几姐妹的错,是因为要当她们家的女婿,不好指出吗?
莒绣心里有些难受,并不是嫉妒,而是打心底为他而委屈。
先生要是生在个好人家,那必定是人中龙凤,有人替他筹算,挑个称心如意的好姑娘,而不是这样,只能由着别人塞一个不情不愿又瞎的势利眼。
唉!
先生教完芍药千层瓣笔法,突然放下笔,道:“我有事,一刻钟后再讲。”
说罢,他掸掸衣摆,就这样出去了。
学生们窃窃私语。
莒绣却暗自庆幸,赶紧起身去了恭房,将随身带的云绒纸替换掉已经弄脏的,再干干爽爽的回来坐好。
先生说一刻钟就是一刻钟,很快又回来,再教枝叶颜色变化。
学生开画之前,他挂好样图,看着下面众女,语气平平道:“初筛名单,由府里长辈来定,与我无关。”
这话像块巨石,揭起千层浪。
千层瓣的芍药不要紧了,今日交画速度,比往日快了一倍。先生也识趣地不再细评,三两句打发一个。
莒绣才画好中心那一朵,抬头一看,前后已没了人。
堂上韦鸿停提醒:“还早,慢慢画没事。”
莒绣便安心再画底下一朵“次”花,这可比描刺绣那些给定的花样子难画多了,笔略上下略歪正些,色泽瓣形就完全不一样,一不小心就画岔了,只能再修修补补。
三枝一束,好在最后一枝是学画花苞,几笔即可。
再是深深浅浅的叶。
莒绣埋头边画边记要点,等画好一抬头,他正站在旁边看着呢。
她一停笔,他就指着花苞中心道:“用赭红加胭脂将它深处体现出来。”
“是。”
上他的课,她才分得清那些粉末各是什么色名。
如此改过,他又指了叶脉道:“等叶片略干些再上叶脉,可避免晕色。”
这已经没法改了,莒绣只能干点头。
他又道:“再过些时日,园子里就有芍药开了,看过再画更好。”
莒绣又点头。
他仍不走,接着道:“那鞋子,明日有人给你送过去。”
莒绣抬头去看,红着脸道:“感激不尽,先生,每回都要劳动您,我……”
他截了她的话,问道:“身上可大好了?”
莒绣点头,接着方才的话说完:“先生的恩义,我都记在心里。往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先生只管说。”
她说这话情真意切,底气却不足,自己这身份地位,又能帮他些什么呢?不过是话说得好听而已。
她说得虚,他应得却实,干干脆脆道:“好啊。早些回去吧,她们都没心思学,你也多歇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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