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儿在美绣身侧小声禀报,美绣想着心事,不曾搭理,待听到冬儿也如是禀报,这才哀求道:“姐姐,今儿我们一块吃饭吧。我有些事,想同你说。”
莒绣不能在丫头们跟前落她脸面,只能点头。
春儿拎了食盒到东厢,把碟子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好。
莒绣捡了两荤一素放回去,对春儿说:“你和冬儿一块儿吃去吧。”
美绣掐着帕子附和道:“是啊,你们也去吃吧。”
终归是一损俱损的同个张字,莒绣见她服了软,便在吃饭间再提点她一次:“咱们算不得哪根葱,上学时千万不要强行抢风头,免得不小心得罪了人,往后日子难挨。我先前让你记的,你只怕没记住吧,我再细说一回,你要记牢了。”
“嗯嗯。”
“方姑娘是老太太娘家侄孙女,她爹是延闳八年的进士,如今八成是做着官的。她的衣裳,料子不俗,行事举止与众不同,也无人辖制,可见是受宠的。老太太房里的菡萏与范姑娘亲热不同旁人,可见大姑奶奶在老太太跟前是得看中的。再是佟姑娘,她和这府里几位小姐如此熟稔,只怕是常来常往的。董家两位姑娘,母亲是府里三姑奶奶,汤妈妈说她们父亲是顺天府的推官。我不懂这官名品阶,但人家不是官家小姐便是侯府姑娘,咱们算什么!一个也得罪不起。”
美绣一脸哭相,委屈道:“我若是投生到她们这样的人家便好了。”
莒绣不搭话,吃到八分饱,放下筷子,端茶漱了口,才道:“你要羡慕,将来有羡慕不完的,和她们比,比不过,再往上,还有王公贵女。人要知足,远的不说,你想想冬儿春儿,想想家里的桃花,你不比她们好过?”
美绣垂头,叹道:“也是。”
莒绣又道:“我也羡慕过你,在家里,我有做不完的活,你有吃不完的点心。你有爹宠着你惯着你,我爹早死,生前也没多大能耐顾着我们娘俩。你说林先生下了你面子,那我呢?婶娘单请了女先生教你画花样子,不是吗?先生今儿指了我几处不足,你们都有印,单我没有,我也该撒气吗?”
美绣怯怯地摇头。她想起自己那一匣子玩意,动了动嘴,想起了娘说的那句“别让贱丫头压你一头”,到底没把那句“我送块印石给你”说出口。
莒绣惦记着印的事,起身道:“我和你不同,有事我先自省,而不是不管不顾怨别人。你好好想想吧,这日子总不能我来替你过!两个先生都有作业,我先去歇个晌,等会早些起来完成。你自便!”
美绣懂了,放下筷子道:“姐姐,我也吃好了,我先回我那屋了。”
莒绣点头,等她出去了,便回里间摸出一把铜钱,交代冬儿去厨房要个萝卜。
“若是要钱,你就给。”
“嗳。”
萝卜做印章,不是长久之计,莒绣为难了。
爹是石匠,没活接的日子,闲了就拿小刻刀小凿子雕雕琢琢。莒绣耳濡目染,也会些简单的,可一来石材不知上何处采,二来没有工具,只能暂且应付过去。
唉,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7章
姐妹俩歇过晌,重去耕织园。
教规矩的是个老嬷嬷,老木雕似的脸,眼总眯着审视。尤其是待新来的两姐妹,她手里的荆条,就没落下过,不是敲胳膊就是指腿。倒也没用多大力道,只不轻不重来一下,姐妹俩的脸,都烧得慌。
这也不是针对,确实是她们在这上头没基础,细处经不得看。
老嬷嬷动静站坐,稳重板正,虽不如林先生仪态优美,但显然这更符合正统规矩。
美绣难得没叫苦也没抱怨,莒绣身累心不累,专心记老嬷嬷的要领。
好容易挨过这半个时辰,老嬷嬷退场,针线师傅进来。
这个课,莒绣一分不愁。她五岁上,就跟着母亲学,在这些娇小姐里,算拔尖的那个。美绣临行前,狠补了大半个月,才不至于闹笑话,勉勉强强绣完了青松。
两位师傅都没有笑模样,一板一眼教,怪道方姑娘不肯来。
好容易挨过了这半下午,下了学的几位蔫蔫地出来,各自瞧一眼,都没了相邀的念头——还有两样作业呢。
第二日与前一日不同,先到的是林先生,大家都没疑问,想来学里的课程就是这样交替安排的。
重交了梅花图,林先生收下画作,并未多言,又讲起兰草绘画方法。
兰草难度大,但画起来细节没那么多。
莒绣飞快画完,特意只半拢了袖,借它遮挡了萝卜印章的上半部,飞快盖好印。
果然糊弄了过去,林先生巡视时,瞧见落款,只淡淡道一句:“你这字,还差了些。”
莒绣羞赧,垂头应了句“是”。
林先生一一点评,宣告今日不留作业,再招手。丫鬟上前分发之前的画作,先生翩然离开。
莒绣拿回自己的画,并一张自制小签,上有先生评价:老枝铁骨,力道足矣。然细枝略直,且过于对仗工整。绘画当放松身心,运笔不要僵直。
莒绣深以为然,暗自提醒自己不要过于战战兢兢。不管前程如何,能学东西的机会宝贵,不该错过。
文先生一到,先让学生依次交了作业,一篇篇看过,压在书下,站起身捋须道:“有学生说,当由长子长媳赡养照护。你们说说看,为何该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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