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癣疥之疾不可轻忽, 若长久放任,终有一日将成附骨之疽。”审刑院知事独孤容秀当殿上表,请朝廷严惩士子违法乱纪,还有那些沽名钓誉之徒, 也该小惩大诫,以儆效尤。
朝中众人岂会不知独孤容秀这是在借题发挥, 独孤容秀不知何时就倒向皇后那边去了,他此番动作定然是皇后授意的。
皇后要打压士子儒生, 打压所有反对她的读书人, 其心之毒,其行之恶,前所未有。
以吴慎为首的文官集团自然不能让皇后的阴谋得逞,在殿上与独孤容秀等刑官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早朝从卯时持续到巳时五刻还未结束。
王妡端坐于御座,看着下头吵成一团的景象,没有半点不耐之色。
终于, 有性刚烈的大臣被激得说了犯上之言,紫微殿里悚然一静,众臣工一齐望向了御座。
王皇后还是那喜怒难辨的模样, 让人猜不出她的心思。
“众卿不吵了?”王妡淡淡道。
“臣失仪。”众臣工齐跪下请罪。
王妡轻哼了一声,起身走了。
典仪见状立刻唱道:“退朝——”
待仪仗彻底离开紫微殿,跪地伏趴的众臣工才慢慢直起身来,依次退出紫微殿。
已近午时,殿外廊下光禄寺供膳正在收走杯盘,这是不给廊下食了?
“这怎么回事儿?”有人拦住一名供膳。
“殿下吩咐撤了廊下食,”供膳道:“言,诸位上官精力旺盛,想来是用不上吃食的。”
刚刚吵了几个时辰架正是饥肠辘辘的众臣工:“……”
饿着肚子的朝臣们各自前往各自公廨,吴慎与左槐同为中书门下,一个平章政事,一个参知政事,各自办公的公廨挨着不远,出了嘉德门后两人走在了一块儿。
“吴相公,下官有事想请教吴相公,不知吴相公可否移步?”到了中书门下官署外,左槐拦住了吴慎,姿态谦卑,语调客气。
吴慎捋了捋长须,沉吟片刻才道:“端横有请,老夫自不会不应。”
二人遂去了左槐的值房,遣退了当值的令史,且让心腹守着门不叫任何人靠近,左槐试探着说道:“前日下官在春柳茶舍见到陆家那位才子,听闻他因替友人做保,惹上了官司,瞧着整个人萎靡不振。”
“此事老夫亦有所耳闻。”吴慎说道:“说来他那友人不过是借了银钱不还,区区百两而已,陆公子替友人还上即可,偏被判了个识人不明,革了功名。唉……”
“这些日子,儒生们动辄得咎,谈朝政色变,长此以往,将于国不利呐!”左槐叹道。
吴慎看着左槐忧虑的模样,边说着模棱两可的话试探,边在心中衡量左槐的目的。
左槐知吴慎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两人东拉西扯了一盏茶的功夫还没到正题上,他并不着急,皇后打压士林,蒙受损失最大的绝不是他左槐。
他已给出了信号,吴慎疑心重或不接受,那……便罢了。
左槐家中亦有子侄被裹挟进了这场针对士林的浩劫中,若非他及时出手相护,便要被革了功名,且祸及家人。
王皇后要杀士林的威风,也有人借此机会铲除异己,谁是螳螂谁是黄雀还犹未可知。
左槐对王皇后此举是极大不满的,即使他与保皇党不对付,到底还是文官集团的,他官至副相参知政事,代表的是大多数文官的利益。
王皇后这些年来处处表现得重武轻文,对文官打压愈来愈烈,还逐步加重了刑罚,左槐几次三番表达了自己的不赞同,都被无视了。
他的不满越积越深,与后党就越走越远。
摆平了他家那个差点儿被革除功名的子侄的事情后,左槐找到王准,直接言明他反对王皇后对士林的种种举动,要王准同他一道去劝谏王皇后,行事留有余地,莫走极端。
王准只有一句“皇后自有打算,我等只需静观其变”。
左槐积压的怒火一下子爆发出来,与王准大吵了一架,然后拂袖而去。
当天,王准左槐不和的传言就在各家流传开来。
吴慎消息灵通,第一时间就知道了,有人说,不如乘此机会将左槐拉到己方阵营来,他却摆摆手并不心动。
不过一次争吵,还是为了左槐从兄家中不争气的侄子,并没有动到此二人的根基,吴慎不信左槐会因此与王准分道扬镳。
左槐一开始就是旗帜鲜明的后党。
左槐与吴慎两人东拉西扯,比着谁更能装傻、更会绕弯子,就是不明说,扯了小半个时辰终究是谈不到一块儿。
随后吴慎借故告辞,左槐独自在值所静坐良久。
对外的说辞是两人商议信州盐税案后续的处理。
“公爷,左相公真是只与吴相公在商议信州盐税案?”事情传到王准耳中,他养的门客之一彭富深感怀疑,“商议信州案需要关起门来,不让旁人靠近?”
“此事不必多言。”王准摇了摇头。
彭富不罢休,再道:“公爷,您真信左相公?他此前与您争吵,已有离心之意,您不可不防呐!”
“仲礼兄,稍安勿躁。”另一门客敬星笑盈盈说:“信不信左相公不在公爷,而在殿下。”
彭富哑然,思忖片刻,朝敬星拱手:“德辉兄所言甚是。”
敬星又道:“殿下对天下儒生施以重拳,自有她的用意。君心深似海,殿下心思岂是我等可以猜度的。”他看着王准说:“公爷,在下还是那句话,静观其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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