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盟的地方是一片开阔平地,南北方摆上桌椅,双方使臣就坐, 各自军队警戒。
和谈,两方谁也不相信谁。
梁朝这边, 以史安节、汪云飞为首。
猃戎那头, 戎装沈挚持枪而立,锐利的目光一眼看见被几人簇拥着走来一个长相迥异猃戎人的饼脸大鼻子, 眉头立刻嫌恶地皱拢起来。
汪云飞看见猃戎那边来人,朝沈挚看去,后者微微向他点头,他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一排高鼻方脸的猃戎人当中坐了一个饼脸大鼻子, 就跟万绿丛中一点红一样,特别吸引人眼球。
这个饼脸名唤楚吉, 地地道道的猃戎名,但他的血统是纯的中原人, 他的父亲楚善兰曾经是梁人, 在梁朝官拜三品刑部尚书,却叛出梁朝投带着全家向猃戎,阔扎汗王拜他为阿德贝格,相当于梁朝的太傅一职。
现在楚吉也出任了阿德贝格, 为猃戎出力良多,永泰十四年的那一次和谈他也在,梁朝每年输岁币千万贯给猃戎就是他提出来的要求。
幽州将士与百姓都厌憎极了这父子俩, 这一次和谈他又出现,明显来者不善。
果不其然,和谈一开始猃戎就狮子大开口, 指责梁朝在他们的土地上烧杀劫掠,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要求梁朝赔偿五千万贯钱,并且每年岁币增加到三千万贯,还要给铜铁等矿石三百石。
都不是狮子大开口了,而是大开血盆之口。
梁朝官员怒发冲冠。
擅自撕毁国书的是猃戎,兴兵来犯的是猃戎,烧杀抢掠在先的是猃戎,打了败仗主动求和的还是猃戎。
合着你们猃戎还觉得自己占理,自己吃了大亏不成?!
鸿胪少卿拍案而起,对猃戎就是一顿激|情辱骂。
猃戎那方不甘示弱,一个吐屯也拍案而起,激|情对骂。
双方陆续有官员下场对骂,声音一个比一个大,有些人骂急了骂着骂着就用上了乡音。
梁朝一个家乡是东南漳州的官员与猃戎骨力窟地区的吐屯声音尤其大,骂的那些话别说对方听不懂了,就连己方的也听不懂。
史安节、汪云飞稳坐不动,对面楚吉亦然,甚至举起手上的鎏金茶盏遥遥朝史安节致意。
汪云飞朝史安节瞟去一眼,史安节不动声色。
随后楚吉又举起茶盏朝沈挚示意了一下,在嘈杂的争吵声中高声说了句:“沈将军,多年不见,老夫差点儿认不出来了。”
沈挚持枪而立,整个人始终呈现一种蓄势待发的状态,听到楚吉的话,回敬了一句:“多年不见,你头发都全白了,我也差点儿没认出来。”
楚吉:“……”
他戴着个帽子也能看出头发全白不全白?
年轻人真没有礼貌。
“初见沈将军,那时你跟在沈元帅身旁,少年英雄,意气风发。老夫曾与汗王说,这天下英豪,只苏檀汗王和沈将军你二人。”楚吉长叹一声:“沈将军本该如天边朗月,却被踩入泥沼蹉跎数年,生生将最好的年华蹉跎了,可惜,可惜。”
此人的挑拨之意毫不掩饰,就差没明说“你梁国皇帝不值得你效忠,改投我猃戎汗王吧”了。
“本将军也曾说过,这天下奸猾者,你楚吉排第二,没有人排第一。”沈挚道:“今日再见,本将军年轻之时就如此有远见,本将军自己都佩服自己。”
“你敢辱骂阿德贝格!”楚吉身旁护卫噌一声抽出弯刀,直指沈挚。
广边军呼一声,齐刷刷持枪蓄势,枪尖全部对准楚吉。
跟着一道来的龙卫、神卫军愣了片刻,才想起跟上广边军的步调。
梁朝这边亮出兵器,猃戎那头肯定不会示弱,也纷纷抽出弯刀对峙。
激|情争吵的双方官员在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下消了音,但彼此的眼神表情都还没有脱离“好气,再大战三百回合”的状态。
现场终于安静了下来,这时,汪云飞缓缓起身,冲楚吉微笑了一下。
楚吉一看史安节纹丝不动,起身的是个不认识的后生,花白的眉毛动了一下,静看梁国要做什么。
“獯猃强|暴,擅自撕毁国书,侵犯我国,杀我百姓,幽、营、云三州村寨、城池深受尔等暴虐之苦,百姓死三千一百五十三人、重伤不治者一千六百五十二人、轻伤一万二千三百四十七人、被尔等劫走八百七十三人,毁屋三千……”
汪云飞声音洪亮,吐词清晰,把猃戎恶行造成的损失一项一项报出来给在场所有人听,那一串一串数字让人惊心。
猃戎人的心情是怎么样的不得而知,梁朝这边人人都是满心愤慨、目怒凶光,瞪着对面的猃戎人肯不得生啖其肉。
战争的发生只有几个月,但破坏力是巨大而长久的。
汪云飞报出的数字里没有兵力的损失,仅仅是对平民的伤害就让人触目惊心了。
平民被杀被掠夺,村寨变成一片废墟焦土,庄稼被蹋毁、粮食被抢走,饥饿遍野、满目疮痍,多少人流离失所、骨肉分离、家破人亡。
“……就此,我大梁要求猃戎赔偿损失钱一万万贯、马一万匹、牛一万头、羊五万只、铁矿一千石。每年,我国将不会输岁币与贵国,贵国每年上贡我国钱一千万贯、马五千匹、铁矿一百石。”
汪云飞的话让猃戎人炸开了锅,急躁的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叫骂声嘈嘈杂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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