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珉说:“乱民本就是乌合之众,无论谁去, 都能顺利将其招安。当时二弟主动请缨,如今这般风光的人也有二弟一个。”
萧珹短促地呵了一声, 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他也不再说话,安静看着前方父皇大肆赞扬三弟,随后礼仪院官念着洋洋洒洒歌功颂德的赋文,安静听着他们把三弟夸得天上有底下无。
郊迎完毕, 大驾卤簿折返大内,宗亲大臣们跟着一道回了宫才散了,明日梁帝将会在紫微殿为三皇子珩举办庆功宴。
萧珹向梁帝叩拜后出庆德殿, 站在殿门前回头望了里面父子情深的画面一眼,垂下眼眸往右走,他前方十来步远处是太子的身影。
两人都是要去后宫给母亲请安的。
自从襄州传来好消息, 被澹台皇后整治得低调做人好一阵子的玉贵妃又抖了起来,就连皇后也得避其锋芒。
后宫妃嫔们的起落从来都是与前朝息息相关的。
一品的贵淑德贤四妃,梁帝只封了贵、贤二妃,前者宠冠六宫,后者全凭资历。
二皇子萧珹的生母贤妃曾氏从潜邸一路跟着到大内,是梁帝后宫里资历最深的妃子,资历深又育有二皇子,前些年大封六宫的时候澹台皇后做主给了她“贤妃”的体面。
曾贤妃在梁帝后宫的生存之道就四个字——明哲保身。
她不投向皇后阵营,哪怕皇后太子是嫡出正统;她也不投向贵妃阵营,哪怕许多人都看好受宠的贵妃。
她长年茹素,弱不胜衣,说话细声细气带着一点儿南边儿的口音,几十年都未改。
“母妃。”殿外一个温柔的声音唤了声,听到曾贤妃的准许,十一公主萧芊眠匀步走进来,裙摆只有极小幅度的摆动,她在曾贤妃身旁的蒲团跪坐,道:“母妃,听冬菱姑姑说,您午膳又没吃多少。”
曾贤妃放下手串,爱怜地抚过女儿齐整的发髻,摇摇头道:“没什么胃口。”
“母妃,不用膳怎么能行呢,您瞧瞧您都多瘦了。”萧芊眠站起来,略微强硬地将曾贤妃扶了起来,边往出了走边说:“我让小厨房给您做了您最爱的山煮羊,正好我午膳没用好,母妃,您就陪着我用一些好么。”
曾贤妃总是拗不过女儿的,母女二人就到了偏厅,山煮羊端上来后,曾贤妃先给女儿盛了些才给自己盛,且问:“今日非休沐,你怎没去月室殿读书?”
“母妃,您忘啦,今日三皇兄回朝,父皇亲自去郊迎,女傅不上课。”萧芊眠说。
曾贤妃恍惚了一下,才点头:“倒是我忘记了,难怪昨日在凌波池遇上玉贵……”
她喃喃着,惊觉女儿还在场,立刻掐了话头,不过也晚了。
萧芊眠重重放下碗,忿忿道:“母妃,是不是玉贵妃又欺负您了?”
“没有,你别瞎猜。”曾贤妃否认。
“怎么会没有,”萧芊眠不信,“她就敲着您性好,这么多年还少欺负您了?前些日子瞧着她安分不作妖了,这安静日子才过了多久啊,她又来了!”
“芊芊,别说了!”
“我偏要说!我就搞不懂,那玉贵妃长得再好,宫中又不是没有其他更年轻更鲜艳的容貌,父皇怎么就中了邪似的。那么粗俗不堪的女人,父皇还拿她当个宝。”
“芊芊!闭嘴!”
“母妃!”萧芊眠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全没了平日的温柔,“您就是性子太好,让个西南来的贱籍爬到头上去作威作福。那玉贵妃要是不让您过好日子,那大家就都别好好过日子了!”
曾贤妃闭了闭眼,满心的无可奈何。
“芊芊要让谁日子不好过了?”一道清朗男生从门口传来,母女二人同时转头。
“哥!”萧芊眠委委屈屈唤了一声。
萧珹走进来,向曾贤妃行礼,被后者拉着坐下,才问妹妹:“谁又惹急了你,在门口就听到你的大呼小叫,可不像平日的你。”
曾贤妃朝女儿摇头,示意她别说,萧芊眠假装没看到,对萧珹说:“还不是玉坤殿的,又欺负母妃。”
萧珹不由沉默。
萧芊眠看萧珹不说话,急了:“哥——”
“芊芊,够了。”曾贤妃声音严厉了几分,但看女儿满脸的委屈,又不由得放缓了说话:“三皇子平乱有功,就连皇后都得避玉贵妃锋芒,何况是我呢。再说了,我也不觉得委屈,只要你们兄妹俩好好的,母妃我就会好好的。”
萧芊眠朝萧珹看去,后者与她对视了一眼就立刻避开了她的目光,她更觉委屈得厉害。
她是在这样的地方长大的,明白这里的跟红顶白,也明白为何要明哲保身。明白归明白,委屈是委屈,她时常在想,若是自己和兄长争气些,能得父皇一丝垂怜,母妃的日子是不是就不会这么苦了。
母子三人围桌而坐,谁也没有动没有出声,任由桌上的山煮羊逐渐冷却。
-
翌日,三皇子珩的庆功宴,紫微殿一早就洒扫一新,光禄寺巳时就开始忙活起来,为晚上的宴会烹饪菜肴。
有传言说官家要趁着这个机会给三皇子封王。传言传到东宫里,萧珉听了就是一阵嘲讽大笑。
“父皇可是心心念念想让老三取孤而代之,又岂会在这时候给他封王。”萧珉顿了一下,又道:“倘若给他封王了倒更好,孤就有理由提出让老三去国就藩,把他赶出京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