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过的街巷地上还有血迹,只是隐藏在了深浓的夜色中看不见。
“沈公仪。”王鼎思在暗夜中说:“周士恢已死,我在此间事已了,不日就要北上。”
他停了一下,才说:“去幽州。”
沈挚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往前走,低声说:“幽州是个很好的地方。”
王鼎思说:“我还没有去过,我们家大姑娘让我去。”
王妡?
沈挚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辗转,终究没有说出声来。
“我家的那位大姑娘,行事让人颇有些看不懂,族中其实有不少人对她有怨言的,偏大父支持她,旁人也没有办法。”王鼎思幽幽叹了一口气,“不知道大姑娘让我去幽州意欲为何,我都还没有娶媳妇儿呢,这么东奔东西的,什么时候才能正经说门亲事。”
沈挚无语半晌,幽幽冒出来一句:“我也没有娶媳妇儿。”
王鼎思侧头看他,说:“我们的情况能一样么。”
“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没有娶媳妇儿的。”沈挚脑中闪过一张明艳的脸,他停下脚步,用力甩甩头。
王鼎思走着走着就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停下来回头,隐约看到后头的人影,问:“是有什么事儿吗?”
“没事儿。”沈挚快走两步,与王鼎思并肩。
两人回到军营,王鼎思与沈挚道别,随口说了句“还得去给大姑娘写信,将此间事告知于她”。
“等一下。”沈挚叫住王鼎思,踌躇了片刻,说:“我来写吧。”
王鼎思正好困得不行,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一听沈挚要代笔,那必须是求之不得,感动道:“沈公仪,沈少将军,你真是一个好人。”
沈挚:“……”
在营房前分开,王鼎思去睡觉了,沈挚去了兵曹值所,点亮烛台,磨好墨铺开信纸,细软的羊毫笔蘸饱了墨,他提笔,下一刻却悬停在纸上。
写什么呢?
怎样写才可以?
沈挚看着烛火出神,想起的是在台狱里,一袭绯红衣裳如天边彤云走进来的王妡,高贵高傲如天上神人不可侵犯。
他此生未见过如王妡那般清澈又矛盾的人,才及笄的小姑娘,脸颊上的肉都还没有褪去的青涩,一双眼睛却仿佛历经了沧海桑田人世变幻,但那双眼睛里没有愁苦,他只看到了熊熊燃烧着的愤怒和……野心。
【王家妡娘芳鉴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
沈挚在纸上提笔写下一行字,有了开头,接下来的信就越写越顺畅了,将心底的话通通付与鸿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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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月后,王妡收到了来自西南的书信,此时朝中正因接连爆发的民乱而焦头烂额,归必元的文牒还在路上,蒋鲲的庶女还不知道自己变成了寡妇。
王妡拆开西南来的厚厚的一封书信,一眼就看出笔迹不是王鼎思的,她翻到最后一张,落款是“沈挚”二字。
沈公仪呐。
王妡想起了那个即使身陷囹圄也萧萧肃肃的少年将军。
她垂眸仔仔细细将沈挚的信看完,眼中笑意渐浓。
“娘娘,是有什么好事吗?您很高兴的样子呀。”在旁边吃樱桃酥酪的香草问。
王妡笑着说:“的确是有好事。”
沈家父子控制了石门厢军,扶持起须部对抗毋蒙部等大部落,半个多月前的斗乱里,毋蒙部和马壶部都损失惨重,南光部也不能独善其身。
以此来看,沈家父子控制西南一带的兵力该是指日可待。
王妡叫香草把西南一带的舆图给她找出来,舆图上被朱砂笔画上了好几道红线。其中一道是从西南延伸北上,到成都府处画了一个圈;另一条是从西南往东南延伸,在荆州处画了一个圈。
石门蕃部位置特殊,原是西南几个大部族内附过来的,归入大梁版图中。
那地方别看山高水远路难行,实际上物产丰富,银铁铜矿、香料、药材、玉石等数不胜数,几个大部族都是富得流油。
朝廷对那个地方一贯的政策是——别惹事,你们内部事务我不管,只要不叛去南理国,一切都好说。
朝廷放任,大部族们一个个就是土皇帝。
那个地方有钱有兵,实在很难不让人心动。
不管别人心不心动此处,反正王妡很心动,在事先得知老皇帝要将沈家父子流放去此处时,就已经先一步派人过去布置了。
现在周士恢死了,石门蕃部的知州事不足为虑,沈元帅要彻底控制住石门蕃部还需要一场动乱才行。
王妡思忖着,让香草去把邓朗叫来,她有事要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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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初,萧珉回来东宫,见王妡等在承恩殿前,微感诧异,下意识快走了两步过去。
“姽婳,你怎么来了?”
王妡懒于寒暄,直接说:“我得知了一件要紧的事,要跟你说,谁知你不在东宫。”
“那个,孤有些事。”萧珉莫名有些心虚,随后又觉得心虚的自己很莫名其妙,他堂堂太子,有什么好心虚的。
“嗯。”王妡应了声,她自是知道他是有什么事,可拆穿了也没什么意思,直接说:“我听说,萧珩为了挽回声誉,想要带兵去平民乱。”
“真的?”萧珉一惊,这可是大事,不由有些后悔自己因跟吴桐私会而耽误了这么长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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