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伍熊劝道:“您不宿在丽正殿,这要是传出去了,台谏会参您背祖忘训的。传出去了,对您和对娘娘都不好。”
萧珉不爽,知道不该,但今天就是不想妥协。
“不必说了。”萧珉抬手制止了还要再劝的伍熊,往回承恩殿的宫廊走。
忽然前头冒冒失失跑出来一个人,差点儿就要撞上萧珉,伍熊等几名内侍一看,立刻冲上去把那人拦住,其中两人手上一使劲儿把人按在了地上。
“什么人?!竟敢冒犯太子殿下。”伍熊大喝一声。
“太子殿下恕罪,奴婢不知殿下在前方,因急着向太子妃娘娘回话,跑得急了些,竟险些冲撞了殿下,请殿下恕罪。”婉转的女声从地上传来,哪怕被人按在地上也不见丝毫狼狈。
萧珉让内侍把灯笼移过去,对地上的人说:“抬起头来。”
押人的内侍稍稍松了些力道,让人直起了些,好抬头让太子瞧见脸。
“是你!”萧珉轻笑。
地上的人是随王妡陪嫁来收入内坊当差的宫人苏合。
萧珉低头瞧着苏合拙劣的表演,心头起了一股恶念,倘若他在丽正殿里收了王妡的人,不知道王妡是什么样的心情,会不会也像他一样暴怒。
“娘娘。”
书房里,香草在旁磨墨,王妡提笔正在给人回信,深浓夜色是一些事情最好的保护色。
“太子殿下来了,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走了。”进来的紫草说道。
王妡微微撩了一下眼皮,把信写完装进信封里,交给香草,吩咐道:“让小邓把信交给谭大他们,尽快送去幽州。”
香草接过信贴身收好去找邓朗。
紫草叫来小宫人把书案收拾好,陪着王妡回寝殿。
“娘娘,今日望,太子不宿在丽正殿,明日怕是就有不好听的话传出去了。”紫草说道:“还有,苏合那小浪蹄子冲撞了太子。”
一直听着没什么情绪的王妡忽然来了兴趣,哦了一声问:“萧珉收了人没有?”
紫草摇头:“太子只是问了两句就走了。”
“可惜。”王妡叹气。
紫草看了旁边伺候的宫人一眼,把人都打发了出去,无奈地说:“娘娘,您这是什么话。望日太子不宿丽正殿还收了太子妃身旁陪嫁的宫人,这传出去太子固然不能得好,您也……好说不好听呐。”
王妡换上罗衾,躺在床上,看着帮她盖上厚实羽被的紫草,淡淡说道:“旁人说什么总不敢到我面前来说,唯一敢说我的现在还得供着我。我只是可惜,萧珉竟能忍下这怒气,这样的人才难对付。”
紫草将烛火一一吹灭。
“放心吧,待会儿萧珉就过来了,他那么会做戏,不会拆自己的台。”王妡说。
紫草转过身,低声道:“您与太子针锋相对,苦的终究是您自己呀。”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王妡在她开口说话之前制止道:“但是,紫草,未知他人苦,莫劝他人善。”
紫草立刻跪了下来,低头道:“娘娘,我知错了。”
“起来吧。”王妡远远看着跪在窗边的紫草,“去把外间的被褥换张薄的,萧珉不需要厚被褥。”
紫草应喏,吹了大部分的烛火,只按照王妡要求的留下床边的一盏灯,出去外间唤人换被褥。
王妡无声一叹,紫草终究还是那个紫草,心软得很,上辈子就因为心软吃了不少亏,可自己的身边皆是龙潭虎穴,最不需要的就是心软。
她转头看着床边昏黄的灯盏发呆,再回来,她入睡就必须要留一盏灯,否则就是整夜整夜噩梦缠身。
没过多久,外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萧珉情愿不情愿还是过来了。
王妡眨眨眼,等外间的动静没了才闭上眼睛。
“姽婳。”
才闭上眼就听萧珉在外头唤,不得不又睁开眼,问:“何事?”
“你恨孤吗?”萧珉问。
王妡没有回答。
怎么可能不恨,她恨不得他死。
可她什么都不能说。
她得了天大的机缘重生回来,日日在血仇与恨毒中煎熬,可周围的人不是,他们都没有经历过后面那十几年,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这么恨,甚至会觉得她小题大做。
对,没错,萧珉娶她并不是真的因为情爱,而是为了计相的支持,萧珉是骗了她的感情,但这启安城里的高门豪族的郎君姑娘结亲又有谁是因为情爱的,他们甚至在婚前都没有见过几面。
婚姻是结两姓之好,是为了家族的延续和壮大,无关情爱。
所以在旁人的眼里,她的恨就成了小题大做,全然没有世家贵女的贤良风度。
就连祖父都这么认为,让她放下心结好好过日子。
可是这日子已经过不好了。
“姽婳。”萧珉又问了一遍:“你恨孤吗?”
王妡道:“你问这话有什么意义,恨亦如何,不恨亦如何。”
萧珉道:“开弓没有回头箭,姽婳,你该向前看,而不是纠缠于过去的微末得失。”
王妡沉默了片刻,说:“萧珉,倘若有一日,我杀了你的父皇、你的兄弟,流放了你所有的亲眷,你恨不恨我?”
“哈哈……”萧珉笑出声来,尽是愉悦,“倘若真是这样,孤要感谢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