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妡扯了扯嘴角:“我同祖父说过同样的话,祖父也说信。”
谢氏拍了拍女儿的手:“姽婳,你祖父宦海沉浮几十年,一举一动皆有他的考量。”
“我知,我并没有指摘祖父的意思。”王妡轻轻摇头,“我只是……”
她顿住。
只是什么呢?
不想做亡国奴?
还是就想跟皇帝作对,无论是现在这位还是未来那位?
这话听起来未免太过任性了,但确实是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昏庸无能的君王凭什么让人听他的,凭什么让人效忠?!
“母亲,我……”王妡又起了个头,又顿住,看着谢氏不知该该怎么说。
她想将上辈子发生的那些事说给最近亲的家人知,却话到嘴边难以出口。
重活一辈子这种事实在太过匪夷所思,若非心中熊熊燃烧的仇恨始终在,王妡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太过真实的噩梦了。
即使如此,这一个月里,她也时常分不清究竟上辈子是一场梦,还是眼下是一场梦。
“怎么了,姽婳?你想要说什么?”谢氏看女儿几次欲言又止,不禁催促问道。
王妡张了张嘴,艰难说道:“母亲,我……做了一个、梦……”
“娘子,娘子,你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来。”
门外突如其来的雀跃声音打断了王妡的话,王妡转头朝门口看去,然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被打断了话竟是下意识松了一口气。
她被自己下意识的举动搞得愣怔当场。
——自己什么时候竟多疑到这种地步,连至亲也不敢吐露实情。
“娘子,快看来。”王确提溜着一个鸟笼子进来,兴冲冲献宝:“这只猫王鸟今早飞到我怀里怎么都赶不走,我就带回来给你养着。”
笼子里一只圆滚滚毛色斑驳的小鸟,睁着一双溜圆的眼睛看外头的三个人,歪歪脑袋,有点点可爱。
谢氏不爱养动物,连许多人都爱养的狸奴她都不喜欢养,何况养只鸮,就见她嫌弃地退了两步,对王确说:“夫君,鸮鸟野性难驯,咱们还是将它放生了吧。”
“啊?”王确这才想起妻子不喜欢活的带毛的,他看看笼子里的猫王鸟,再看看谢氏,无声祈求。
谢氏冷漠脸。
见妻子铁石心肠,王确没办法,只能忍痛放弃这与自己有缘的猫王鸟,哎呀,难过。
然后王确这才看到女儿也在这,顿时有了主意:“姽婳。”
正在发怔的王妡猛地回神,对父亲行礼:“请父亲安。”
“来,姽婳,这个给你。”王确示意女儿不要多礼,把鸟笼子往女儿面前一送。
“啊?”王妡愣愣接过鸟笼子,与里面的鸮鸟幼崽对视。
王确满意颔首:“长者赐,不可辞。姽婳,你要好生养着这只猫王鸟。”
王妡对上那张慈父的笑脸,只能无语收下了慈父的赠赐,跟父母告退后,带着小鸮回幽静轩。
幽静轩之名取自宋玉的《神女赋》“既姽婳于幽静兮,又婆娑乎人间”,王妡规矩严又不喜吵闹,幽静轩也院如其名,大多时候是安安静静的,仆役都不敢在其间大声说话。
但今日的幽静轩却与以往大相径庭,叽叽喳喳嘻嘻哈哈,热闹得很。
“哎呀哎呀,姑娘您看哪,它的头可以转到后面来,它是怎么转过来的呀?”
“眼睛好大好圆,胖乎乎的好可爱。”
“它歪头了歪头了,啊,好可爱!”
笼子放在矮几上,紫草香草几乎是趴着看小鸮,捧着脸一阵又一阵惊呼,快被小鸮可爱死了。
王妡由着她们吵闹,含笑看着她们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原本是王妡身边一等侍女的苏合被王妡随便找了个由头降成了三等,但又没打发去做粗使,而是准她在外屋伺候,此刻她就站在幽静轩正屋门边时刻等着姑娘使唤,嫉妒地盯着大呼小叫的紫草香草二人。
原本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姑娘忽然间就不待见自己了!
这深宅大院里,一个奴仆没了主子的看重那真是什么人都敢欺负两下的,即使苏合曾经惯会做人与后宅的管事妈妈们搞好关系,但自打被大姑娘降为三等后,也有不少捧高踩低的人踩她几脚,哪怕是曾经一道吃过酒的。
苏合恨得能沁出血来,待姑娘大婚后,待姑娘大婚后……
王妡眼角的余光将苏合脸上闪过的狰狞收尽,嘴角的笑意变成了想要使坏的玩味儿。
“姑娘,这只小鸟叫什么名字呀?”香草问道。
王妡收起了玩味儿和不怀好意,重新变回端庄娴雅的王大姑娘,想了想说:“叫谯翛(qiáo xiāo)。”并提笔把两个字写了出来。
紫草与香草对视一眼,这名字好怪哦。
王妡道:“鸱鸮鸱鸮,既取我子,无毁我室。……予羽谯谯,予尾翛翛,予室翘翘。风雨所漂摇,予维音哓哓!”[注]
两个侍女听出是《诗》中的一首,不明白王妡的意思,歪头看着笼子里的小鸮,这么小这么可爱的鸟长大了会如诗中那么凶恶?
“行了,去找个会养鹰的兽奴来,叫他好生养着谯翛。”王妡放下手中的笔,说:“明日朔,祖母要去大相国寺礼佛,我也跟着一道去,你们准备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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