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个子很高,身姿挺拔,衣衫下覆盖的躯体隐隐迸发着力量,如果忽略他左腿的残缺,此人当是芝兰玉树如松如竹,按说如此风采,若她曾见过不该认不出啊。
似乎慕蒙沉默着打量久了,男人身体僵硬一瞬,好像有一丝紧张。
哦,自己又失礼了,慕蒙反应过来,不再纠结熟不熟悉的事情,目光扫过他银质的面具,青色的衣衫,忽然间念头一闪,眉眼弯弯笑起来:“那叫你遮青可好?”
“自然好,多谢你。”他眼角眉梢柔和,温润从容地应下了遮青这个名字。
这下也算互通姓名了,慕蒙回头招呼上路照辛,有笑盈盈地看了遮青一眼,“那我们走吧,去会会那位蛊尊。”
有人指路,果然省事许多,这路七绕八拐,若是自己走,当真要走上半天。
一路走来,路照辛心中有点谱了,他是个自来熟,大大咧咧地跟人家攀谈,对于男人新鲜出炉的名字,他叫的十分顺溜,“遮青,你果然担得起聪慧过人,有勇有谋,怪不得不去密林中与我们汇合,其实是晓得自己的能耐,与我们汇合反倒浪费时间了。”
遮青看了他一眼。
这无声的一眼,落在路照辛眼里,却让他微微顿了一下。
对方只不过是随意瞥过一眼,而且什么都没有说,可这一眼中的压力颇重,无声的气势。连他这样在上位者的位置呆久的人,都不由得一瞬间晃神。
不过路照辛还没说什么,遮青又向慕蒙望去。
犹豫了一下,他竟然开口解释:“并非我轻狂,其实我……”
他不该跟她见面的。
他没有这个资格。
他只配悄悄地来,悄悄地走,悄悄地做事,悄悄的死。
可惜造化弄人,偏偏让他们再次偶遇——若日后有一天,她揭开他的面具,撕碎他的伪装,看清楚层层遮掩下他到底是谁……
遮青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其实你怎么啦?怎么不说了?”慕蒙还等着呢,等了半天却没下文。
“……我不详,会给别人带来灾厄,所以只独来独往。”最后,遮青低声解释道。
路照辛微微张大了嘴,他生平未见这样的人——六界之中,不详可算得上一个很恶毒的诅咒了,一般要被人骂了这个词,不动怒已经算涵养良好了,这个人居然可以说的如此平静哎,害的他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慕蒙自然也没想到,多看了他两眼,“遮青,我能问问你师从何门吗?”她真的很好奇,到底是哪里,什么苛刻的门规能培养出这样一个人来?
只见遮青目光有些歉疚,轻轻摇了摇头,他微微启唇,仿佛下一刻便要道歉了——慕蒙连忙伸出手:“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你千万不要道歉,也不要难过,更不用多想,我就是随口一问,不是非要知道答案的。”
她一下子说了一堆话,遮青先是眉眼含笑听完,而后想了想,低声问:“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不会,你帮了我很大的忙。”
他便又笑了。
路照辛没忍住插了一句:“其实我觉得啊……”
下一刻,他倏地停止了交谈,和慕蒙与遮青三人一齐顿住脚步——前方幽暗昏黑的通道中,有一阵细微凌乱的脚步声正向这边渐渐传来。
路照辛轻车路熟地打了个响指,瞬间燃起一团鬼火,与此同时,那蛊尊也奔至他们前方不远处。
他一见这站着三个人,便猛地停下脚步。
那一双狭长细窄的眼睛幽冷地盯着他们,瞳孔呈一道竖线,在昏暗的通道中泛着金光,看着颇为渗人。
他周身弥漫着一股血气,几乎不用探查,只凭鼻子便能闻出此人造了多少杀孽。身上的人血腥气,只怕洗都洗不掉。
遮青不着痕迹地望了慕蒙一眼,见她神色平静如常,才缓和面色转回头去。
慕蒙掀了掀眼皮,漫不经心地打量这位传说中的蛊尊——据说他相貌丑陋,半人不妖,这倒是不假,单看他满脸的蛇鳞与开阔的腮,发际线生的那般高露出亮堂堂的额头,就知道长相确实不可恭维。
就是这灵力么……慕蒙暗暗掂量,似乎比传闻中的要高上一些。
“我当是谁?原来是天族小公主驾到。戴广白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他阴阳怪气的,显然丝毫未把慕蒙放在眼里。
慕蒙略一思索,便有数了——想来遮青方才清剿暗窟的蛇蛊时,行事隐蔽一击毙命,杀了一众小喽罗,只留了蛊尊慌忙跑路,所以并没有让他见到他的模样,以至于这蛊尊到现在还这么猖狂,并不知将自己弄得这么狼狈的人已经站在自己对面了。
她刚转了个念头,余光却瞥见遮青一言不发地上前一步,她立刻轻轻扬手拦住。
低声道:“让我来。”
遮青倒十分配合,只是深深望她一眼,什么也没说便退了回去。
戴广白目光越过慕蒙,落到路照辛身上,很快漠然扫过,最终不屑又轻蔑地瞄了不起眼的青衣男子。
他目光在遮青脸上那几道残疤上停了一下,满是恶意地冷冷哼了一声:“天族公主从哪儿寻了这么个丑八怪做随从?竟然如此倒人胃口,也不怕掉自己的身价吗?”
慕蒙垂在袖中的手一点一点握紧。
她眉目微凛,嘴唇微微一动,却见遮青恍若未闻,很沉得住气。便暂时压下心中暗搓搓的火,默默记了一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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