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中, 宫规也阻拦不了大家偷懒的决心,到处都是在檐下避暑的人。
无论宫内宫外, 无论是贵族还是官员, 商人抑或是农民,都迫切地期待着一场雨, 一场洗去燥热, 带来凉意的大雨。
而在整个皇宫内,唯一不希望这场雨落下的人,只有杭絮。
她同样燥热,一件薄薄的单衣穿在身上依旧显得多余,汗水浸透丝线,跟皮肤黏在一起,那感觉实在不好。
但她抬头望着明亮的太阳,只希望这样的天气一直延续下去, 最好旸河永远干涸, 最好永远都不要下那一场雨。
容敛想趁汛期, 用旸河淹没京城,若一直不下雨, 水道干涸,无水可淹,他的目的便永远不可能实现。
但杭絮也知道,幻想不能变成现实, 无论她如何期待,这雨也一定会下。
于是她只期盼,落雨日能晚些,再晚一些,给容琤留出足够的准备时间。
“叩叩叩”
有人轻轻敲门,杭絮回过神,把门打开,一个小宫女走进来。
她满头大汗,脸颊在烈日中被晒成通红,把一个瓷盘放在桌上,说话间都带着股有气无力的味道。
“王妃娘娘,刚从井里拉上来的葡萄,还是冰凉的,您快用吧。”
她说罢,行了个礼,便欲出去。
“等等。”杭絮叫住她。
“王妃?”小宫女回头。
“你待会儿还有事吗?”。
“无事。”宫女迟疑地摇头,她被派到清荷苑,专门伺候这位王妃娘娘的起居,平日清闲得很,也就送送吃食衣物,再没有别的事,不用伺候穿衣化妆,也不曾受过指使打骂。
“那就坐下来歇会吧。”
杭絮将一把椅子踢过去,扬起下巴,示意宫女坐下。
宫女不敢拒绝,战战兢兢地坐下,只敢用屁.股边挨着椅面。
她拈了颗葡萄,青色的皮,入口冰凉,激得人暑意暂退,但实在太酸,汁水迸溅,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还不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这盘冰果大约只能尝个凉意。
杭絮不再看那盘葡萄,撑头望着宫女,“我待在后宫,不能出去,对外面的事情很好奇,你能给我讲讲吗?”
宫女想起那位三王爷的叮嘱,心中提起警惕,“王妃娘娘想听什么事。”
“皇宫最近安静得很,以往还能听见交战声,爆炸声,现在倒什么都听不见,难不成已经休战了?”
“没有呢。”宫女摇头,心想这事不算隐秘,说出来应该没什么。
“皇宫附近虽然不打了,但南边还在打,听说打得可厉害了,只是太远才听不到。”
“这样啊……”杭絮若有所思地点头。
她点点瓷盘,“多谢。这东西,你喜欢便拿去吧。”
“娘娘不吃吗?”宫女小心翼翼地问,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端着葡萄,欢天喜地离开了,大约是去和伙伴分享。
杭絮一个人留在屋内,燥热得鬓发黏在额上,神色却是平静的,她望着从窗户缝隙射进来的一道日光,陷入沉思。
南边吗……为什么要去那里,扩大战场,很没必要,难道是为了容琤口中所说的那个“行动”?
杭絮想起路凝霜带来的信——自从通过路凝霜和容琤联系后,两方交流了几次信息,她把自己在宫中探到的消息传出去,容琤则告诉她目前正在进行的行动。
而那个“行动”,则是容琤最后一封信中的内容,或许是还在尝试,他没说细说,只道能阻拦容敛水淹京城的计划。
行动之日近在眼前,然而杭絮却连计划是什么都不知道,这种失去掌控的无力感让她有些焦躁。
温瀚波即将到达京城,她期待那场为其接风洗尘的宴会,让自己能见上路凝霜一面,得到容敛的最新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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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
温瀚波抵京,容敏设大宴款待。
杭絮怀着期待赴宴,没等见到路凝霜,率先遇到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没想到王妃娘娘也来了。”
萧沐清微微屈身,微笑道:“臣妾原以为这样的宴会,您会不屑参加,今日前来,难不成是为了别事。”
她的神色依旧温柔,像是那场谈话不曾发生在两人之间,但言语中分明又多了些不加掩饰的咄咄逼人。
“我来不来,干你何事。”
杭絮简短回应,而后绕开她,向前走去。
落座后,她发现温承平正巧坐在自己的斜对面,他同上次见面没有半分变化,膀大腰圆的身材,黝黑的皮肤,豹眼炯炯有神,正端起壶来喝酒,笑哈哈地同儿子温瀚波说话,萧沐清时不时插上几句。
杭絮竖着耳朵听了一会儿,都是些无意义的恭维话,温承平如何如何勇猛,事成之后有如何如何殊荣。
不过有一点奇怪被她给发现了。
温瀚波曾言父亲十分欣赏自己的妻子,但听温承平的语气,明明对萧沐清多有轻视,后者似乎听不出来,依旧笑眯眯的,神色温柔而恭敬。
歌舞伴随宴会进行,由于这回温承平自登州来,带了不少手下,他们性情粗犷豪放,时常起哄,弄得大殿声音嘈杂,其他官员敢怒不敢言。
还没到最后一场歌舞,已有不少人激动起来,他们期待的不是别人,正是路凝霜。
这些天来,路凝霜的名声已积攒得很高,许多大臣专门赴宴,就是为了听她唱一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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