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讪讪地闭上嘴,退到一边,把说话的机会留给容改,被绑着的人不知何时膝行到了床边,他的脸的确红了,却不是容敛所说的急红,而是一种兴奋至极的红意,脸上还带着莫名的笑。
皇帝气息微弱地开口,“似乎快过去了半个时辰,你要告诉朕什么吗?”
容改这次点了头,“陛下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吗?”
“你该去问太医。”
他摇头,“我知道。”
“这是一种只长在南越的毒草,秋日雨后萌发,生长迅速,半月后枯萎,它吃不了,也不能作染料,也不能织布,但就算如此,也有人冒着生命危险,攀上断崖去寻。”
“盖因它是绝无仅有的剧毒。”
“不需另外炮制,生服或晒干后再服,或与别种药混合,或煮沸或火烧,药性不会有丝毫衰减,服下几铢一厘,便是药石无医,中毒之人只能等死,是想要杀人最便捷的方式。”
皇帝脸色又苍白几分,明明门洞大开,屋内明亮至极,他的脸却显出数九寒天的冰凉,更透出深处的青黑,“这毒……是你下的?”
容改像是没听见,又道:“这毒是我从一个南越商人那里见到的。他说完功效后,我便买了下来。”
“当时我便想着,总有一日,我要把这毒用在一个人身上。”
“为了这个目标,我做了许许多多的努力,中间出了许多波折,连自己也搭上了,不过……”
他微笑起来,“幸好幸好,毒还是用到了陛下的身上。”
第292章 不可饶恕
“幸好幸好, 毒还是用到了陛下身上。”
皇帝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被褥和衣襟都会溅上数点鲜血, 最后声音终结于一大滩在被褥上洇开的乌黑血液中。
“陛下!”
刘喜扶他, 努力把剩下的半碗药喂下去, 妄图能起些作用。
容改望着这混乱的一幕,神色愉悦, 下一刻, 腹下传来剧痛,衣襟一紧, 天旋地转间, 他便被一人拎在了空中。
他仰头,看见了容琤含着震怒的脸色,“皇兄死了,你便一起陪葬。”
他无所畏惧,“我不过一介庶民,性命低贱,能换得皇帝的命,倒也算死得其所。”
“一死了之?你倒是想得轻松, ”太后阴沉的声音响起, “军中审问俘虏的刑罚, 从轻到重,一样样用在你的身上, 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再行凌迟,将肉一片片地割下来,到时候, 你还能笑得出来吗?”
容改的脸色终于出现了一点畏惧,太后冷笑,“柳大人,把他——”
“母后。”
皇帝开了口,“把他带过来。”
太后看床上的人,眼睛半阖着,只余气音,神色却是坚定的,“把容改带过来,我有问题要问。”
她愤而挥袖,走出了房间。
容改被押到了床边,这回他连抬头也不被允许,两肩被人按着,头贴在地上。
“你……为何要这么做。”
皇帝胸襟大开,吕太医站在床脚,正在施针,细细的血珠从胸膛点点渗出,像乌黑的墨迹。
“我为何不能这么做。”
容改艰难地把脸蹭到一边,乜视对方,“陛下,成王败寇,你做过的事,我为何不能做。”
银针拔出,乌血被带出来,皇帝喘息几声,“那圣旨……你想写的不是皇太子,而是……皇帝吧。”
“你根本没有想过让朕活。”
“陛下总算想明白了。”容改笑,“就算你重病在床,昏迷不醒,但只要活着一天,我就会担心一天,只有死了,才能一了百了。”
“朕自认……从未亏待过你。”
“从未亏待……陛下竟也说得出来,”容改的脸扭曲起来,“我与母妃在别院待了三年,艰难维生,你可曾管我,可曾关心过我?”
“后来战乱,你找几个人把我们带走,便自认为尽了责任,可曾想到我和母妃几次险死还生,差点留在蓟州?”
“好不容易成了皇子,我是你最大的儿子,是皇室的长子,你不愿意立我为太子也就罢了,竟连个重要职位也不肯给。”
“你给容敏封王、偏宠容敛,京城要职说给就给,而我呢?我在礼部蹉跎了四年,连升职都是奢望!”
“陛下,这就是你说的从未亏待吗?”
皇帝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话。
“你不给我的,我自己拿有什么错,这是我唯一的机会!”
“你为什么要醒,死在床上不好吗,这样他们都会以为你是病死的,我登基后,给你风风光光地办一场葬礼……”
他褪去了所有的伪装,眼神变得怨毒,“都怪你。”
皇帝不再看容改,喘息急促,一呼一吸都带上了血腥味。
吕太医拔下最后一根银针,见毒性非但没止住,细细的针口反倒涌出血流来,顿时慌乱,“陛下,静气,稳住心神!”
只是那血越流越猛,皇帝半阖的眼完全闭上。
容改咧开嘴,笑起来,先是微笑,接着笑出声,最后是猖狂的大笑,“能拉你一起,我死也算值得!”
下一刻,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睛圆睁,挣扎了几下,最终瘫在地上,了无生息。
两个侍卫茫然地看着容改的脊背,那里插着一把刀,刀身完全没入,血液从缝隙处汩汩地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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