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从那以后,塔克族就常常派人来骚扰,每次只杀几个人或几匹马,但隔几天就来一次,我们实在不堪其扰,只好往南方退,但他们依然不放过,最严重的一次,杀了上百个人……”
说到这里,男人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实在不想看到自己的部民一个个死去,于是心一横,带他们来了南方。”
说到这里,他看向任衡,深深地弯下腰,“多谢城主,要是你,我真不知道该去往何方。”
任衡没接受他的感谢,只对着杭絮说,“他们刚来的时候,一个个蓬头垢面,凶神恶煞,我差点以为来的是敌人。”
他看向男人,“幸好他会说话,不然我得把他们全杀了。”
“这就是任叔叔向我们借兵的原因?”
“宁可错杀,也不可放过,延风城现在的这点兵,要是遇上部队偷袭,那可不够看,当然要多做准备。”
任衡挥挥手,“不过也幸好没出什么大事。”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拉克申,”男人连忙答道:“我叫拉克申。”
“拉克申,”杭絮重复一遍,状似无意地看向男人,“你的汉话从哪里学的,还挺标准的。”
“很标准吗?”拉克申笑了笑,“我曾经救过一个中原女人,她在我们部落住了一段时间,我是跟她学的,没想到竟然派上了用场。”
他们穿梭在帐篷之间的缝隙里,路过一个稍大的帐篷时,拉克申忽地掀开帘子,朝里面大喊道:“代钦,别睡了,出来见客人!”
男人粗重的呼吸从里头传来,显得有点不耐烦,但他还是出来了,顶着一头比拉克申还乱的头发,胡须满面。
他那双大而突出的的眼睛扫过杭絮一干人,突然咧开嘴笑起来,露出泛黄的牙齿,“见过城主大人。”
对上代钦眼睛的那一刻,杭絮打了个机灵,觉得站在对面的不是人,而是一条鬣狗。
无怪乎任衡见到他们的第一眼,会觉得这些人来者不善。
“别笑了!”拉克申猛地拍了下代钦的脑袋,接着看向对面,连忙解释道:“这是我的弟弟,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见谁都这副模样,是个傻子。”
“我才不傻!”代钦粗厚的声音响起来。
杭絮又看向他,男人瞪着眼睛看拉克申,没了那诡异的笑,对方确实是副傻子的模样。
拉克申一个个把人叫出来,大约有三四百人,杭絮一眼扫过去,他们都有着凌乱的鬈发,破旧的衣衫,目光或呆滞或避着人群,让人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这里一共有多少人?”
“三百七十五个。”拉克申立刻报出数字。
“怎么只剩下这一点了?”
再小的部落,也不应只有这么点人,再说了,这些人里面,有一大半是老人和孩子。
拉克申解释道:“这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人不愿意跟着我来南方,我就把粮食给他们,让他们自己离开了。”
他又叹了一口气,“留在延风城后,我派了好几个人去追他们,不知道能不能赶上。”
说罢,他眼含期待地望着杭絮,“使者大人,我们的人不算多,占不了多少地方,只要能在科尔沁周围,给我们划一小片草场就行了。”
“有科尔沁在,那些塔克族的人一定不敢再来。”
“放心,这件事我会和哈萨可汗好好谈谈的。”
“那就好,多谢使者大人!”
拉克申明显激动起来,他的身后,一些阿拉善的部民见到首领这副模样,也高兴起来,发出了几声欢呼,粗犷得像野兽在呼喊。
临走的时候,杭絮又问了拉克申一个问题,“西方的部落大多喜欢在身体绘制纹路,为何你们却没有?”
不只拉克申,阿拉善其他人的脸上,也干净得令人讶异。
“确实像使者大人所说,我们有纹身的习俗,但绘制用的植物分布稀少,采摘需要花费许多时间,我上任之后,就让人不必采摘植物榨汁,过了几年,身上的纹路就自己褪色消失了。”
拉克申说这话的时候,深灰色的眼睛微微垂下来,“或许正是因此,才受了周边各族的排斥和塔克族针对。”
他叹了一口气,“毕竟塔克族是最喜欢纹身的一个部落。”
“原来如此。”
杭絮点点头,没再多问,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随后的日子风平浪静。
延风城不是个有趣的地方,它的前十年都沐浴在战火中,城中人惶惶不可终日,而在战争结束后的第一年,他们又急着耕作播种,急着恢复积蓄,还未开发出什么有趣的活动。
但杭絮习惯了这样沉闷的环境,甚至有些享受,在她看来,相比于一往波澜动荡的日子,她更喜欢如今的平静。
索性容琤也不是爱热闹的人,这些天晴的午后,两个人把延风城大大小小的街道逛了个遍。
每到一个地方,杭絮总能想起一点幼年的趣事来。
“这棵柿子树年年都长一树的果子,成熟的时候,每次经过树下,我都忍不住摘一个来吃。”
“阿絮现在似乎不喜欢吃柿子?”
容琤记得杭絮每次吃水果时,总会把柿子挑出来,给别人吃,或是他,或是云儿。
“这家的老人给我爹送了两大筐柿子,他不喜欢吃,就都留给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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