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武的呼吸一滞,“菱儿,是你吗,菱儿?”
“原来夫君还记得奴家,人间数年,还以为夫君把奴家给忘了。”
“怎么会忘,菱儿,我怎么会忘了你!”
仲武的声音有些狂乱。
“我难不成是在梦中,菱儿,你过来些,你过来,让我摸摸你……”
他的声音近乎哀求,可那个苍白瘦弱的身影仍在不远不近的地方。
“奴家也想碰碰你,可夫君,人鬼有别,奴家只是魂体,靠得太近,被夫君的阳气灼伤,是会消散的。”
“菱儿,你在下面过得好不好,我每年给你烧得纸钱,收到没有?”
两声轻轻的咳嗽响起:“地府并无人欺我,原本今日,奴家是该入轮回转生的,可是……”
她叹道:“去到秦广王那里,恰巧来了一冤死鬼,奴家一瞧,竟发现那冤死鬼是夫君的上峰杜大人。
“杜大人控诉夫君害他英年早逝,含恨而终,要秦广王明断。”
“夫君在阳间,不归地府管,因此奴家要替夫君受罪,在十六小地狱,受二十年刮骨之苦,待罪责偿尽,方能轮回转世。”
“杜羲纬死了,他当真死了?”
“似乎是斩首而死,脑袋只能抱在手里,还在往下淌着血。”
仲武先震惊,接着便是狂笑,一边笑一边断断续续道:“死得好,死得好,我卧薪尝胆这么多年,终于把他弄死了,只可惜没有亲眼看见。”
“那秦广王没眼睛,什么冤死,他是罪有应得!”
“夫君为何这么说,杜大人可是我们的恩人。”
“什么恩人,菱儿,他的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蒙骗了。”
“他一个侍郎,明明家产那么多,怎么可能被二十两银子掏空家底。”
他嘶哑道:“我在他门前跪了一天一夜,他居然告诉我一分钱都拿不出来了,杜羲纬他好狠的心,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你病死。”
“怎么会有这么冷血的人,一条人命竟比不过几十两银子,你死后,我发誓,一定要报复他,让他也尝尝去死的滋味。”
“菱儿,我做到了,哈哈哈哈,我终于替你报仇了!”
耳边癫狂的笑声还在继续,或许是被关在昏暗无人的室内太久,仲武早已精神恍惚,这才无法抑制情绪。
杭絮侧头看去,身旁杜津远没有丝毫表情,脸上的肌肉却在微微抽搐,似乎在压抑着什么。
“没有杜大人,奴家会死得更早,夫君想错了……”
她劝了好几句,可对方仍沉浸在疯狂的喜悦中无法自拔,她只好换个方式。
一声哀切的抽噎响起。
仲武的笑声断掉,他手脚并用爬到牢前,摇着栏杆:“菱儿,你怎么了?”
她切切道:“夫君为我报仇,我自然是高兴的,可生死簿上的记载改不了。”
“替夫君受罪,奴家当然愿意,纵使魂飞破灭也无所谓,可夫君怎么办,待你去了地府,要受五十年的剥皮油煎。”
她的抽泣更伤心了:“奴家实在不远看见夫君受苦……”
“菱儿,你去跟阎王爷说清楚,反正我也快死了,罪都让我受就好,你去投胎,我受罪就好。”
“夫君受罪,奴家怎么可以独善其身。”
“该死的杜羲纬,死也也要害你。”
他恨恨骂道。
“夫君,奴家忽然想起了一个法子,可以减轻罪责。”
“什么?”
“杜大人是含冤而死,因此怨气惊人,或许让他知道自己因何而死,怨气就会消减许多。”
“夫君,那杜大人究竟犯了什么事,才会被斩首而死?”
“哈,叛国的大罪,当然不得不死,说不定他婆娘和儿子也离死不远了。”
“那杜津远还真以为自己可以给他爹翻案呢,天真得很。”
“叛国,奴家听说杜大人忠心耿耿,怎的会叛国呢?”
“管他忠不忠心,绝密的图纸被泄露出去,怎么辩解都是没用的,那可是板上钉钉的铁证!”
“奴家听夫君说过,那图纸保存绝密,怎么会被泄露出去呢?或许这就是杜大人的怨气所在。”
“我就让他做个清醒鬼吧!”
“他想到魂飞魄散估计也想不出来,直到图纸和配方的,不止他和几个铁匠,还有拉风箱的烧火工!”
一墙之隔,杜津远和杭絮惊讶地睁大眼,互相对视一眼,他们一个生于军中,一个父亲在兵部,自然明白对方的意思。
锻造兵器的时候,除了需要一人抡动铁锤,调整形状,还需一人不断拉动风箱。通入空气,保证煤炭燃烧充分,温度保持稳定。
因此,在场的除了铁匠,其实烧火工也一直存在着,只是他们一直忽略了这个不显眼的角色。
兵器司的铁匠世代传承,极难被收买,同样也被严防死守着,就算有异心,也难以施展。
但烧火工就不同了,他们签了奴契,大字不识一个,就算看见了锻造的过程,也不会了解其中的成分,根本无人在意。
牢房内,仲武又哈哈地笑起来,畅快极了,像是要把五年来的怨恨和屈辱一并吐出来。
“能把他拖下水,我死也值了,正好去陪菱儿你。”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柳阳景站了起来,向身边人使个眼色,那人心领神会,又抽出一块砖,这回通往的地方,正好是栏杆之内,仲武的上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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