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了外人的插手,此案终于由他全权负责,估计正和他的心意。
杭絮转身离开,她出门自然不是只有“随便逛逛”这一件事,还想去看看杭府。
大理寺离杭府不远,走了两刻钟便到,门外像往常一样驻守着侍卫,只不过并非杭府自家的人,而是皇帝派遣的御林军。
她绕着杭府走了一圈,发现不止大门,其余的各个小门也有御林军守着,没有一个缺漏被放过。
杭絮转身,慢慢往回走着,心中在思索,还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与爹爹交谈。
忽的,她动作一顿,接着往回跑去,一路看着望着朱红的高墙,似乎想找到什么特别之处。
没过多久,她的脚步停住,在一处长满常春藤的墙壁旁停下。
她伸手探去,穿过常春藤,没有碰到坚硬的墙壁,而仍是一团藤蔓。
杭絮吐了一口气,就是这里了。
小时候,她跟着杭文曜,京城北疆来回跑,常常是在北疆待十个月,在京城待两个月。
她一来京城,杭景便高兴得不得了,整日嚷嚷着带阿姐出去玩。
那时候宁国同科尔沁的战况正酣,杭文曜怕有刺客,总是把两人关在府内,不准出去。
杭絮才不听爹爹的话,大门被封起来,她就带着弟弟在府里四处乱跑,找到府墙的一处缺损,用刀和匕首,把一处小坑挖成通往外界的大洞。
杭絮从回忆中抽身,拨开层层叠叠的常春藤,微微笑起来,没想到这洞居然还在。
她正想把常春藤再掀开一些,墙后忽的传来惊喜的声音。
“阿姐,是你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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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油油的常春藤被扒拉开一个小洞,杭景探出半个脑袋,苦恼地看着杭絮。
“明明我小时候一爬就出来了,怎么现在只能探个头?”
她点点少年的额头,把上面一片常春藤的叶子拈开,“也不看看那时候我们多大。”
那时杭絮七岁,杭景才五岁,搬块石头垫在脚下,一跳就出去了。两个萝卜头在大街上跑来跑去,手里抓满了东西,糕点吃得满脸都是碎屑。
“对哦。”
杭景后退几步,把脑袋收回去,隔着墙洞和藤蔓与杭絮对视。
“阿姐,你等等,我看看能不能翻出去。”
说这话的时候,他已经卷起一边袖口,望着高墙跃跃欲试。
“你别出来,好好待在府里。”
少年两只手扒住门洞,闻言一愣:“为什么?”
“我要出门去看看那个狗娘养的,什么话都敢乱说,还叛国通敌,亏他想得出来!”
他熟练地说着骂人话,不知是在军中哪个人身上学来的,被杭文曜听见,一定要多蹲两个时辰马步。
“阿景觉得那个人说的话是无稽之谈?”
“当然啦,我爹什么样,我还知不知道吗,怎么会相信他说的话?”
“你不信、我不信,军中的人也不信,但皇帝会信。”
“为什么?”杭景眨眨眼睛,是疑惑的模样,“我们杭家可是宁朝的开国功臣,从咱太太太爷爷开始,就是宁朝的大将军了。”
杭絮笑一笑:“确实。”
杭景说的没错,杭家当年跟随□□四方征战,为宁朝打下基业,后辈更是代代有人从军。
到了如今,杭家只剩杭文曜与杭絮杭景三人,单薄至此,正是因为当年杭家义无反顾站在皇帝这一方,随他清君侧,其余男丁都死在这一战中,两人的爷爷、叔叔、大伯、伯母、还有比杭絮大两岁的堂兄。
他们那时还小,没来的及记住这些亲人,便再也见不到了。
之所以杭文曜活了下来,还是因为那时北方各部趁乱进攻,他不得不镇守北疆,稳定边防。
杭家各辈皆荣誉加身,封号不计其数,是宁朝最忠诚的武将,按理说,皇帝怀疑谁都不该怀疑杭家。
“可是阿景,你不明白,帝王的疑心,是无穷无尽的。”
杭絮隔着常春藤翠绿的蔓,望着弟弟青涩稚气的脸,他还不懂权数,爹爹也从没让他接触过这些,但杭景总要明白。
“他是天下的主人,当享受到掌控一切的权力后,便会不择手段清除一切可能的隐患,维护这种权力。”
“不管杭家多么忠心耿耿,爹爹为他立下了多大功劳,皇帝见到爹爹的第一眼,想的永远都是杭家的地位、杭家的权力、杭家的兵力,会不会威胁到他的帝位。”
“可是,”杭景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见过陛下,他那么威严……”
在杭景的印象中,会怀疑忠臣的人,都是一脸阴鸷,眼冒坏光的模样。
向皇帝那种威严正气,声如洪钟的人,为什么也有这种心思。
“所有的皇帝都是这样的,绝不会有例外。”
杭絮认真的望着杭景,一字一句地说着:“阿景,不要相信坐在最高位的人。”
“你信不信,如果有万全的把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除掉杭家。”
这件事杭絮想了许久,从一开始重生到现在,夜晚的噩梦从单纯而刻骨的恨变成了许多怀疑。
比如皇帝为什么会单凭几件证物就定了爹爹的罪,判下斩首的决定?
或许他不是有意为之,而是内心深处就倾向于相信杭文曜会威胁自己的位置,有了由头,便来不及思索,急匆匆就要斩断这个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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