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津远终于转过来,他身前的画作也显露,画的是一池残荷,只简略勾勒出大致的形状,荷花凋零、枯叶折落,让人一眼望去便知其意境。
他盯着柳阳景:“柳大人哪只眼睛看出那人疼爱我?”
他冷笑道:“我从小被他逼着读四书五经,科举不中,又被逼着考第二次第三次,我跑出去的这几年,他可没派人找过我!”
他的神情满是怨愤和讥笑,似乎从骨子里对柳阳景的话感到不屑。
“是吗?柳某可不觉得。”
柳阳景没有在意对方的讥讽,神色依旧温和,他从袖中拿出一叠纸,摊开放在桌上。
“杜公子请看。”
杜津远拿起一张,随意看去,神情愣住。
“这是我在杜侍郎的书房中找到的画作,观其画技,应该是杜公子四五岁时的画作。”
“这一张画的是杜夫人,杜公子似乎从小就有画人像的天赋。”
柳阳景选的很巧妙,这一沓画纸里,包括了杜津远各个时期的画作。
“哦,这一张画的也是荷花。”柳阳景拿起一张画纸。
杜津远摩挲着纸上那株稚嫩的荷花,喃喃道:“这是我五岁时画的画。”
柳阳景把这张画纸与桌上刚起稿的一张叠放在一起,两相对比,足以看出作画之人功力的进步。
“看来杜侍郎把杜公子教得很好。”
他微微笑起来:“这样的东西,在杜侍郎的书房里填满了一整个书柜,足足有几千张。”
“连幼时的画作都要细心保存,杜公子现在还觉得,杜侍郎没有把你放在心上吗?”
“这种东西有什么好保留的,他为什么、为什么从没告诉过我……”
杜津远攥紧那一沓画纸,狠狠望向柳阳景:“你说这些,到底要做什么!”
对方神色温和带笑:“杜侍郎如此疼爱独子,想必无论杜公子提出什么要求,都会欣然接受吧?”
杭絮心头一紧,杜津远猛地站起来:“你想让我做什么!”
“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想请杜公子进天牢,与杜侍郎一叙,让他承认罪行。”
“见杜公子的模样,似乎与杜侍郎无甚感情,尚有恨意,想必不会拒绝柳某的请求吧?”
第121章 王妃不必自以为是地安……
窗外有阳光斜斜的射进来, 在屋内打下一条粗粗的光柱,光柱内有各色灰尘纷飞,四下静悄悄的, 只剩几声鸟雀的鸣叫。
柳阳景依旧温和而克制的笑着, 仿佛刚才所说之话不是劝人出卖自己的父亲, 而是感叹一句“天气真好”
杜津远咬着牙,两颊的肌肉微微抽动, 隔着杂乱的胡须, 杭絮也能看见他的脸涨红起来。
“你在说什么鬼话,他又没罪, 为什么要逼他承认!”
柳阳景不动声色:“如今有关杜侍郎叛国的证据已齐全, 只剩几个细节,杜公子数年未归,不知内情,一时难以接受,也属正常。”
杜津远冷笑一声,“既然柳大人说证据齐全,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屈尊来请我呢?”
他无奈的笑笑:“杜公子仔细想想, 叛国乃重罪, 陛下仁慈, 念在杜公子离家多年,也许不会责罚过重, 但杜夫人是杜侍郎的正妻,必然会受牵连。”
男人呼吸一滞。
柳阳景的话还在继续:“若是杜公子能够劝下杜侍郎,拿到他的口供,我便可以此向陛下求情, 兴许能保下杜夫人一命。”
他的语气变得诚恳:“杜侍郎局面已定,我做这些,只是想尽量帮一帮杜夫人与杜公子。”
杜津远神色恍然,掠过面前的柳阳景,侧过头,落在桌面上的一沓画上。
荷花、小亭、一叶孤舟、窗外的柳树、门前的青石板……他幼时把家中的每一处都走了个遍,尽数画在纸上。
不知何时,他原以为这些东西早就被丢弃,然而却是被另一人好好收藏保存着,纸面微微泛黄,透出岁月的痕迹。
“我……”他艰涩地吐出一个字,随后咳了几下,才说出后面的话,“让我想想……”
柳阳景后退几步,体贴道:“杜公子可以想一想再给我答复。”
“柳某不打扰杜公子。”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
杭絮倏地转身,望向柳阳景的脸,背对杜津远的那一霎,他脸上恳切的表情就完全消退,转为一成不变的温和漠然。
见她望来,对方没有丝毫惊慌,反倒微微笑了笑,接着缓步走出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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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津远在椅子上垂头呆坐,抬头后,茫然的目光从杭絮的身上扫过,好一会儿才道:“王妃还在这里做什么?”
杭絮压低声音,不让门外的人听见:“难道你真的认为杜侍郎犯了罪?”
他凄然地笑笑:“证据确凿,我的想法又有什么用。”
他抚摸着那封信上熟悉至极的纹路时,心便凉了半截,时间逐渐流逝,事到如今,心已完全凉了下来。
“证据虽然确凿,但并非完全没有推翻的可能,杜侍郎有可能是被人诬陷。”
她不相信,与爹爹为好友的杜侍郎,竟存着叛国之心。
“诬陷、诬陷……可诬陷又要从哪里找证据!”
杜津远狠狠地把手中的狼毫笔甩到地上,“轱辘”的声音响了许久,墨水在画纸上留下一道刺目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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