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下桥,转身又道:“若岑郎中完事后我还未归,那你们先走,不必等我。”
暗蓝色的衣袂在阳光下渐渐消融,仇子锡看着对方的背影,尚有些迷茫,转头问卫陵:“怎么就走了,王爷是要做什么?”
卫陵倒是猜到了一点,他高深莫测地摇摇头,“等王爷回来,太守自然就知道了。”
*
杜锦从篷子里搬了张矮桌,又放了壶酒,坐在船舷旁,目光看着对船的杭絮,是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
杭絮简直要被他烦得头疼,无奈道:“我说过了,不画就是不画,你为什么还要纠缠?”
这年轻人喝了一盏酒,感慨道:“我四岁学画,从小离家,走遍大江南北,就是为了见识各地的美人,把她们最美好的姿态画出来,不为收藏,只是想体会执笔时的心境。”
云儿听见这话,有些好奇道:“难道你除了美人,什么也不画?”
杜锦摇头:“我画美人,也画美景,今日初来,以为荷浦熏风便是一绝,但见到杭夫人,才知道荷浦虽美,却无神韵,非得要杭夫人来入画,才算完满。”
杭絮听见他又把话头转到自己身上,右手不自觉地摸上腰间的匕首,握紧又松开,最后无奈地别过头,只当听不见他的话。
杜锦还不知自己逃过一劫,笑道:“我相信我的决心能打动杭夫人”
他又提起一个话题,“杭夫人既已成亲,为何独自一人游览,不见夫君?”
“他有事,来不了。”杭絮淡淡道。
杜锦叹一口气,“不知夫人的夫君有何要事,能舍了家中的娘子,让她一人孤单出游。”
“要你管!”
这话云儿怎么听怎么不舒服。柳眉倒竖,“反正是很重要的事。”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
杜锦一边道歉,一边将几个酒盏倒满,推到对面。
“来,这是我自己酿的酒,没有名字,味道却还不错,两位尝尝?”
云儿接过酒,小小抿了一口,眼睛亮起来,“这酒有荷花的香气!”
“不错,这酒是我一年前在苏州取荷花酿制,虽只藏了一年,但香味浓郁,在此处饮酒,正合时宜。”
“你还挺厉害的嘛,”云儿夸赞道,又忽地回神,酒盏“叮”地放在桌上。
“我们小姐的事,你管那么多干嘛!”
他又给云儿倒了一盏,转头看向低垂着眼,看着荷花有些出神的杭絮,忽然意识到什么。
了然道:“杜某明白了,夫人心思不在景中上,是因为夫君身负要事,无人同游?”
杭絮闻言,侧头看云儿,见她似乎没有听见,这才端起酒盏,斜睨他一眼,大方承认了,“是又如何?”
“原来如此,”杜锦看向杭絮,还想说什么,又看见对方手中端了许久的酒盏,转而问道,“夫人不试试?”
杭絮转了转酒盏,里面碧绿的酒液荡起小小的波纹,摇头道:“我不能喝酒。”
云儿已经喝完了第二杯,闻言也有些遗憾,“要是小姐不那么容易醉就好了,这酒的味道真好。”
她笑笑,正想放下酒盏,杜锦却忽地出声,“夫人,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什么赌。”
杜锦又饮下一杯酒,他有些醉了,脸上泛起红,声音也兴奋起来:“我们就赌,夫人的夫君会否来寻你。”
“若他一个时辰内出现,夫人便允我为你作画。”
这人果然喝醉了,杭絮想,且不说容琤在城西扬水,就算他真的想找自己,又如何知道她身在何处?
她痛快地同意了:“好,我答应你。”
“不过,若是他没有来呢?”
“没有来?”
杜锦停顿一会儿,“那我……”
见他陷入沉思,杭絮不催促,端起酒杯,听云儿说这酒的味道,她也起了好奇。
如果只是小小舔一口,尝尝味道,应当没事吧?
她仰起头,轻轻抿了一点,正欲放下,却听见杜锦忽然笑起来。
“看来杜某不用想了,那位可是夫人的夫君?”
杭絮一愣,连手中的动作都忘了,一整盏酒咽进腹中,来不及在意,随他的指向看去。
岸上白堤后,一人倚马而立,身姿挺拔,暗蓝的衣袍几乎要融化在午后明亮的日光中。
隔着层层叠叠的花叶,隔着浓郁得恍若实质的香气,这满浦风光,红盛绿浓,都在余光中虚化,只能看见他不甚清晰的面容。
以及那清楚得仿佛在耳边响起的低语。
“阿絮,我来了。”
*
容琤把马系在石堤旁,翻过栏杆,跳下来,小船轻轻晃动,荡起一点波纹。
杭絮还捏着那只酒杯,脸上有些不明显的红晕,仰头看他,“你……怎么在这里?”
容琤不在意身上的官袍,坐在杭絮身边,暗蓝的衣摆与轻粉的外衫叠在一起。
他将与杭絮奇妙的偶遇讲了一遍,凤眼垂下看她,“我猜自己见到的是阿絮,于是过来看看。”
他微微笑起来,“我的运气很好。”
杭絮把酒杯随手一抛,有点晕眩的脑袋倒在对方的肩膀上,“你是在二十四桥上吗?”
“阿絮怎么知道?”
她笑起来,呼吸间也带着荷花的香气,“那我的运气也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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