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县令得了令,接了令牌便离开了,脚步匆匆,只是仍四平八稳,颇有些大官的风范。
吩咐完事情,仇子锡望向高地下被水淹没的平原,那里浊水横流,偶尔能看见一点碧绿的稻穗,或是淹死的牛羊。
开春还未播种多久,就遇见涝灾,半年的收成就这样毁掉。
他叹一口气:“州中的粮食也没有剩下多少,不知还能撑上多久。”
“无需担心,”容琤此刻忽地出声,“我在途中就已经派人去渝州调粮,最迟半月就能到达扬州。”
仇子锡眉头仍蹙着,只是眼中多了几分光亮:“王爷深谋远虑,如此粮食一事,就不必担心了。”
一旁的杭絮默不作声,她没有注意两人的交谈,反倒把目光放在离去的陈县令身上。
从见面的第一刻起,她就觉得对方的那一把胡子无比熟悉,只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
而望见那人四平八稳的背影,杭絮终于明白那丝熟悉来自何处。
前世,她为父亲入狱之事奔波,来到丞相家中,正巧遇到一位地方官员拜访。
那官员自称扬州太守,新上任不久,进京述职,说这话时一直摸着自己的那把黑须。
杭絮跪在门外,等了两个时辰,将那把黑须记得颇深,而后那人离开,那从背后看来奇异的步伐,也顺带记了下来。
她看着陈县令的背影,若有所思,这人是怎么在短短一年内,从小小的县令坐上一州之主的位置?
而他既然做了太守,那么原来的这位仇太守,又去了哪里呢?
第31章 粮食失火
仇子锡吩咐完事情, 又找来负责水利的官员询问情况,忙得一刻歇息的时间也无。
杭絮不通水利,便不去掺和, 而是走近那些灾民间, 学着他们蹲下, 状似随意地问些东西。
她穿着一件颜色朴素的旧衣,经过一夜的赶路, 有了几分憔悴, 刻意低着头,隐藏那张容貌过分出众的脸, 混在灾民间也不甚突兀。
“这样的大水, 我还是第一次见,估计百年都没过!”,她重重地叹一口气。
一旁白发苍苍的老大爷闻言瞥一眼过来,道:“小姑娘,你年纪太轻,不懂可别乱说。”
清脆的声音带了好奇:“难不成扬州还有过比这更大的洪水?”
老大爷气定神闲哼一声,面对滔滔洪水毫不慌乱:“这哪算什么大水,四十年前, 扬水决堤, 年年要淹没半座扬州城。”
“我当年在城里做工, 来来去去,跟淌河一样, 裤子从来没有干过。那样的日子,不也过来了,现在算得了什么”
她若有所思,又问道:“那之后怎么就不发水了呢?”
老大爷叹一口气, 声音里多了怀念:“还要多亏那时的李太守,画了扬州坝的图纸,又带着我们挑石头一起修坝,把扬水靠近扬州城的一整段都围了起来,才止住了洪水。”
他又愤慨起来:“要不是另外半座坝没来得及修,再过五十年也不一定会发灾!”
杭絮还想再问,只是不远处忽然传来喊声:“老王,你家小宝掉水里了!”
老大爷倏地站起来,急匆匆跑过去:“兔崽子,叫你不准玩水,你愣是不听!”
连跟杭絮告别也来不及,留下她一人满腹询问没有出口。
*
她站起来,顺手揪起一片草叶,手里揉搓着,想把这件四十年前的往事跟容琤分享,一抬头,看见远处朝她挥手的身影。
“小将军——”
宋辛右手举得很高,来回挥着,直到板车近在杭絮身边才跳下来:“小将军,怎么只有你在,那个太守呢?”
杭絮侧头看他身后,板车上堆着衣物粮食,还有拖着板车的官府人员,就明白这些全是仇子锡的手下,于是疑道:“你怎么来了?”
宋辛嘿嘿笑起来,挠挠脑袋:“我跟他们说我是京城来的,王爷府上的人,他们就带上我了,还让我坐上车。”
“好啊,”杭絮笑骂,“你还学起了狐假虎威。”
“其实也不算狐假虎威,我还是挺有用处的。”
宋辛跟上杭絮,两人慢悠悠地走着,踏着软烂的泥巴与草叶,跟上车队。
“这么多灾民,肯定要大夫啊,什么祛湿的、健体的、防病的,我都会熬,我会的方子可多了。”
“小将军这回总明白,带上我没错吧!”
这时两人已到了临时搭建的棚子下,仇子锡正在同人交谈,闻言,立刻抬起头吗,双目射向宋辛:“你是大夫?”
被那张威严肃然的直视,宋辛下意识抖抖,随即挺直了背:“对。”
仇子锡大步跨来,激动地握住宋辛的双手:“太好了,灾民中已经有几十人感染了风寒,派人去请的大夫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到,你来的正是时候。”
宋辛似乎也被这股急促的氛围感染,当即道:“快带我过去治病!”
杭絮站在原地,看着宋辛一个一个给人诊脉,又写下方子,颇有几分乐在其中的模样,便不去管他。
她走到容琤身边,对方坐在一张由几块板子拼成的板凳上,他刚才跟仇子锡一起,听了许多消息,此刻神情有些疲惫,看见藏着什么话想说的杭絮,挪了位置,将板凳的一半让给她,问道:“我方才看见你在与灾民聊天,可是得到了什么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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