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明明如月,温暖的怀抱让她忽视了背后画阵的手,一停一点,脚下萦绕微光,未名的阵法转瞬即逝。
明心彻底昏过去。
第12章 她在害怕我
万籁寂静,夜沉如水。
雾外峰前,竹影婆娑,无人的中庭下,无忧树树叶沙沙作响。彻底昏厥的明心轻松地被抱起,在夜风中无意识靠近唯一的温暖之源。
燕纵看着清瘦,长袍下却筋骨分明,两相比较,明心简直是小小一团。月光萤火微薄,燕纵一步一步往他的院子里走。
没走出两步,又停住。
中庭大门前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站着一个人,抱着剑,无声无息,他顺着光与影走到燕纵面前,露出与燕纵别无二致的淡漠面容,秦符垂眸看着燕纵怀中的明心,眼里罕见地露出犹疑:“不能放下吗?”
“不能。”
他重新迈开脚步,在擦肩而过之时,秦符低声喝道:“阿纵!”
“这么多年都过去了,物是人非,她也不记得你不记得那些事情,你…你又何必还要再折磨自己。”
燕纵脚步一顿,身后的影子孑孑而立,在月光下孤寒得紧。
天上已接近沉月,黎明在即,昏睡的明心脖颈后,稳定神魂的阵法明明灭灭。
“这不是折磨,这是我欠她的,是我该做的事情……”
他一边说一边往前走。他的脚步困顿,却坚定不退却。
“燕纵!”随着秦符的喝止,三尺长剑叮地一声扎进燕纵身前一寸土地,剑势如虚如实映出燕纵的倒影。
秦符忽然感到几分窒息:“今天山下来了个衍天宗的弟子,大师兄把人拦下了,大家商量过,不如直接去衍天宗提亲,你把人复活了,明雩不好拦着你,我跟师兄们一起去,咱们把事情定下来,你也不闹了,好不好?”
燕纵他低头看着怀里沉睡的人,她睡着了,没有以前的嚣张跋扈,狭长的眼睫阖在一起,好似多温柔似的,可他知道她是多灵动的性格,这个明明是一个能道论三千不输半阙的骄傲之至的姑娘。
他顺着他能窥见的那些骄傲风骨,对着他的师兄摇头。
秦符不明白:“为什么?”
“她还不认得我。”燕纵小心翼翼地拢紧怀抱。“是我前两次受伤,吓到了她。”
他曾经比任何人都靠近明心,知道她藏在狡黠下的温柔,他之前不敢相信,像在过去三百年的无数次梦境中放纵自己拔剑,因此受了很多伤,这些伤口如今摆到台上,摆到明心面前,血淋淋的短暂压制她的乖觉。
很多事情不是拨正重启就行的;像他,他有百年记忆,他经历过他们的生死与共,经历过他们的百折不挠,他知道他们相知相爱相惜,所以他会因为那一点小小的拒绝重临深渊濒临崩溃;但她不一样,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是刚化茧的蝴蝶,正等着他带她去见那些风景,等她看见了,听到了,选择过了,才算是他们的终点。
秦符哑了声音。他说不出指责的话,他那个意气风发,谁来都会称赞一声年少有为的小师弟,曾经一剑定山河的端方少年,如今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在诘问自身了。
可,燕纵又何辜?
“师兄,道法万千,唯一心而已。”燕纵的眸光停在脚下青锋长剑上。
秦符行云流水的动作出现了一瞬停滞,他像是被这句话定住,再没有了动作,眼睁睁地看着燕纵回到屋子,关上房门。
窗台映耀,猩红的锢魂阵骤然大盛,直到天边晨光乍现,才又一寸寸消退。
东方日出的万倾光线,彻夜的露水凝结,秦符收回长剑,他沉默地望着陷入沉寂的院子。
*
明心是在燕纵屋里醒来的,醒时看着头顶花纹繁复布料华美的八宝拔步床帐顶,愣了两秒,差点从床上滚到床底。
她先是惊恐地查看自己堪称整洁的衣裳,再查看堪称整洁的床被,最后摸摸身侧的床铺,没有温度没人睡过,她心下稍稍安定。
然而一转头,乍一眼看到贵妃榻上,已经悠哉地在翻书册的,不知道坐了多久的燕纵时,蚱蜢一样跳起来。
昨天的记忆在脑海重现,她首先想到的不是三杯酒,也不是日行一善,而是在书局里骤然入目的狗血话本。
——师徒关系,高危!
明心刚平静的小心脏又狂跳起来,她指着自己又指着床铺,精神崩溃地好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我、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捏着脖子上挂着的混元天珠,十分谨慎地后退小半步。
她可能已经死了,正在贷款呼吸。
她断片儿,记忆里只留存了自己跟小姐妹们喝酒的场面,然后她就做了一个美梦。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燕纵面前。
燕纵手上的书册缓缓一合,清冽的声音给出解释:“你昨晚梦游了。”
“为什么我会梦游,”明心心态大崩。“不是,你为什么不关门……”
崩溃到一半,忽地,明心回想起自己昨夜的半片梦境,悠扬的笛声仿佛催命符一般让她警惕心神:“那……那我做什么奇怪的事了?”
比如……占便宜。
燕纵没说话,两人就这么瞪着眼看着。
清晨阳光从窗台洒进来,空青色的宽袍迤逦几乎盖住锦绣堆砌的贵妃榻,薄光照出燕纵眼下的青乌,他看起来很疲惫,长年的气血亏损让他看起来像是要化在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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