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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8章 从此以往,不负苍生
    如今的李潼,势位不同于旧时,眼界自然也随之拔高。虽然还谈不上权倾朝野,但起码潼关以西,现在是没有比他更大排面的人物。就连他都觉得收获不错,那就是真的不错。
    不过单单从这份整理的名单上来看,却透出一股乡土淳朴气息,给人感觉像是抄了几家非法经营的农家乐,不像是勋爵硕鼠的家产名目。
    名单上的物料多达几十种类,衣食住行无所不涉。像是基本的绢布棉、粟麦米之类不必多说,余者更加珍贵的各种皮毛织褐、细绫、罗纨、羽纱、驼毡、石蜜、蜂蜜、刺蜜、蜀椒、荆芥之类的织物和调味品还算正常。
    但再往下,各类藏货就变得有些古怪,菠菜、甘蓝、藕粉、醢酱、草席、澡豆、牛尾、枣木、檀木、桐木等等稀奇物货也列在名目中,这就让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过,如果把各自数量都加上,搞笑的意味就淡了许多。单单草席,居然抄出来八万余领,澡豆更达数千斗,各类酱菜竟都有数万罐之多!
    这些东西,姑且不论价值与作用如何,单单囤聚如此惊人数量,就让李潼这个感受过后世物质条件的人为之咋舌,这些人收藏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究竟动力何在?
    唐人重储藏而轻货币,在这些人家身上真是体现的淋漓尽致。类似草席这种日常用物,其价值还不体现在用途和价格上,而在于这些勋贵人家对于劳动力的窃取和把持已经达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
    除了各种物料与手工制品之外,缴获的名单中还包括有金银铜鑞等金属材料,数量也都同样不菲。
    将这名单细致的翻看一遍后,李潼又按捺不住,入营查看已经运来的各类物货。诸多物货甚至堆满了数个千人营盘,牛羊驮马之类还要另辟营地安放。
    这还仅仅只是长安周边的一些园业当中易于运输的物资,粮食等战略物资过于醒目,需要集结精军再集中进行搬运储藏。
    “一刀砍了这些家伙们,真是轻的!”
    游赏一番后,李潼除了感慨收获丰厚之外,心中不免更生愤懑。
    他甚至都想再发明几种酷刑,比如用水灌满大缸,让那些犯事人家跳进去洗澡,就用他们储藏的那些澡豆,用不完不准出缸!按照这储藏量,李潼估计这些人皮肉搓成白骨,都未必能消耗干净。
    对于这些人家的豪富,李潼早有预料,否则也不会选他们下手勒索。唐人的储藏之风更不必多说,中唐元载光胡椒就能收藏八百石之多。
    可是这些人家收藏种类如此驳杂、数量如此惊人,还是大大超出了他的预计,同时也让他更加愤怒。
    你们存储粮食、布帛、金银铜钱珠宝也就罢了,酱菜几万罐、草席八万多领,这特么不纯粹有病吗?别说你们储藏还要各种成本,老子抄家折价都不好盘算!
    而且,各种奢侈品收藏再多,对民生影响其实有限。毕竟寻常小民日常生活,根本接触不到这些东西,更不要说消耗了。
    可是各种日用品价值不高,消耗量又大,收藏这么多,对民生的影响那就大多了。大唐这些土豪们真是实实在在给李潼上了一课,你觉得东西太普遍寻常,不能欺行霸市搞垄断,那是因为你仓库不够大!
    抄了这十几家,物货所收颇丰,价值多少实在不好说,实在没有一个比价的标准,而且运输、存储与处理也是一个极大的麻烦,这是不好的一方面。
    但好处同样不少,本身这些物货就全都是有价值、有用处的,长安想要重新恢复秩序,各类物资的需求本就极大。而且大乱新定,市面上难免吝惜销售而热衷储藏,物资一定会出现一定程度的短缺,价格也容易被人把控。
    古代商品经济或不发达,但并不包括长安这种规模宏大的城池。如果市易萧条,民生将会大受影响。就算李潼眼下权力极大,也不好直接干涉市场行为,我有货、但我就是不卖,你能怎么着?
    如果强行颁布一些政令,乃至于抄家夺货,那只会让市场更加萧条,乃至于造成人员物资的大量出逃。李潼大军规模就算再扩大一倍,也难以完全控制整个长安城。不讲规矩,那就一拍两散。
    现在手里拥有了这样一批物货,那就有了影响市场、平抑物价的资本,可以将市场秩序重新建立起来。只要市面有货,能够重新运转,那就不怕有人捂盘惜售,他还巴不得再有这样的人涌现出来。
    关中这些收藏家们的存在,也是有好有坏。坏的一方面是囤聚成瘾,无物不藏,根本就不考虑给民生和市场带来的负担与恶劣影响。好的一方面则就是收藏种类繁多且量大,一口吞下来就能消化的挺美。
    而且除了这些物货储备之外,扫荡的城郊这些园业田产也是一笔不菲的财富,足足有两千余顷,而且都是靠近水源、水道的上等良田。
    这还仅仅只是账面上的数字,如果再实地丈量一番,按照这些人家一贯尿性,耕地面积还会上涨数成乃至于一倍。
    总之这一次收拾这十几家勋贵门户,真是让李潼赚的嘴上流油,也就难怪他会动念继续多搞几家。搞是肯定要搞的,不搞的话他都得难受的睡不着觉,不过规模和数量也得稍作控制,吃得太凶了、没有节制总归是不好的。
    所以在回到中军大帐后,李潼即刻拟定两条令式,一条是《禁西京物料输出令》,一条是《治乱归正市榷行式》。前者管控长安城物资,统统不准输出。后者则整顿长安市场秩序,将一部分物资交易纳为官府监控进行,乃至于官买官卖。
    管控物资是战时当然之法,别的不说,如果不是此前王师大军对长安城通道封锁,也未必能憋得那盗窃官库的十几家人原地自爆。长安城秩序恢复,仍须大量物资投入,当然不能让物资大量流出。
    至于后者,李潼是打算将西京商贾们引入到长安城秩序重建中来。虽然说在任何时期、任何年代,商贾都算不上什么进步群体,但物资要流通、市场要活跃,离不开商人的配合。
    不要说眼下长安城动乱方定,哪怕是开天时期整个大唐国力最兴盛的年代,朝廷也需要通过市籴等政令激活民间资本,从而推动战争机器的正常运转。
    李潼又在灞上大营停留了两天时间,后路增兵又有五千人抵达长安城外,随同而来的还有姚元崇等一批重要幕府官吏们,腊月下旬,他才正式进入长安城。
    这一天,清晨伊始,西京诸爵门以及诸署衙官足足数百人,早早的便来到了灞上大营,恭迎雍王殿下入镇长安。
    营中鼓号声响起,五千中军将士阵列严整,各依旗令次第出营。李潼同样策马出营,倒是没有披挂在神都那一身骚包的金甲,只是穿了一身相对朴素的明光甲,但随着大营旗纛鼓吹的前后导引拥从,同样威风不减,令人心折。
    “臣等恭请雍王殿下入城登堂降教!”
    足足数百人在营门前恭敬作拜,刚刚抵达灞上的兵部侍郎姚元崇则登台宣读制书,宣读完毕后,众人又高兴的蹈舞起来。当然,高兴则未必,但如果不蹈舞,那就有麻烦了。
    群众再请之后,队伍才继续行进,自灞上直入城东春明门。横街上不断有甲士驰行,往来净街。横街两侧虽然也有民众聚集观望,但也都不敢随便冲上横街。
    至于李潼第一次来到西京时,平康坊伶人们当街路演的情况,则就更加不会出现了。那时候李潼还是一个闲散宗王,如今则大权在握,执掌西京乃至于整个关内道局面。
    不过就算雍王没有权势慑人,想必西京民众们眼下也都没有什么闹乐的心情。队伍刚刚行入春明门,李潼便明显感觉到长安城较之此前的不同。
    大街两侧所植槐柳俱已不存,街边的明渠污水泛滥,两侧伫立观望的民众们显得有些麻木沉默,远没有此前那种活泼与自信。整座城池都显得肃穆、压抑乃至于冷清,虽然表面上的动乱已经没有了,但动乱所带来的恶劣影响却仍处处可见。
    感受到长安这些令人心酸的变化,李潼一时间也是心情复杂,长安今次所遭受的打击,跟他关系颇深。
    现在终于得以入城,倒不必再说什么懊悔、愧疚之类,社稷蒙尘非是短年,洗去笼罩整座城市的阴霾,使这雄都重新焕发出本来所拥有的光辉,将是他毕生的责任与事业!
    朱雀门前,随从诸众再次下马列拜,雄大的宫门前,旌旗招展,甲士林立,青石御道纤尘不染,李潼策马缓行,及至宫门前勒马顿住,然后深吸一口气大声道:“从此以往,不负祖宗,不负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