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塘边清风爽荷叶香,再有这么一桌菜就连花小麦自己。也觉得这日子,真是再舒坦也没有了。
杨氏那一众女眷自打入了园子,兴致便极高,有几人乘那蓝布篷的小舟荡去塘中央,余下的几个或是围坐在石桌边上剥莲子吃着闲聊,或是擎一杆鱼竿垂钓。蓦地见菜肴送了来,都笑盈盈地围拢在桌边落了座,虽是女子。少不得也烫两壶酒,小酌取乐。
花小麦这边将灶间的工夫做完,先去瞧了瞧周芸儿那边的情形,见她今日也备下不少番椒做调料,便与她叮嘱了两句。眼瞧离晌午营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就同春喜一块儿去了楼上雅间寻孟老娘说话。
三个女人凑在一处,也不过说些无关事而已,叽叽喳喳了两句,春喜便把脑袋探出窗外,遥遥地往园子里张了张。嘴角就往下一撇。
人家是官夫人,我原不敢在背地里说小话,是眼下只有咱们三个在。大娘您和小麦都是嘴紧的,我才跟你们唠叨两句。
她颇有点悻悻地道:那知县夫人模样真好看,就和那画儿里头走出来的一样,可怎地我瞧着,她却仿佛有些糊涂,不会办事儿?小麦妹子此番请的是她,她倒好,拉拉拽拽带上这许多人敢情儿花的不是她家的钱呀,她就半点不心疼!
花小麦抿唇一笑,未及出声,本在旁专心致志做小衣裳的孟老娘便已丝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说人家糊涂?我看你才是个整天犯懵的哩!
说话时连眼皮子也没抬一抬。
春喜向来知道她不是个好惹的,且又是长辈,便不敢与她大大咧咧地顶嘴,在肚子里嘟囔了一句,不服道:大娘,难不成我还说错了?你是没瞧见,今儿咱们用的食材虽不是那起特别精贵之物,可那些新藕、莲蓬都是刚上市的,也不便宜呐!何况小麦妹子烹煮得又格外精致,且得花费一番功夫她好歹是你儿媳妇,肚子里怀着你老孟家的娃娃,你真就一点不心疼?
我心疼她?孟老娘便瞟了花小麦一眼,她做梦去吧!要我说,那个甚么知县夫人,今天如果没有带人来,她才要发愁呢!
咦?花小麦闻言便是一挑眉。
她这个婆婆,果然时时都给她惊喜啊!相处这近一年的时间,她已逐步察觉,孟老娘表面上虽瞧着凶悍,实则是个脑子清楚的,很能分清是非,却不想她连这生意经也盘算得如此明白?
发什么愁?春喜不解,转过脸去看花小麦。
这事儿说来简单,嫂子你脑子一向很灵,今儿怎么反而想不通了?
花小麦于是便笑着道:你琢磨琢磨,咱今日费这么大功夫将陶夫人请了来,为的是什么?总不是钱多得没处花了吧?
自是想借她这知县夫人的名头,给咱们添些名气,说白了就是长脸呗!春喜不假思索地道。
可不就是?花小麦眯起眼睛点点头,人家是知县夫人,见多识广,咱们这点儿小心思,哪能瞒得过她?只怕肚儿里清楚得很!她今天愿意来,便是肯给咱们这个面子,让咱这稻香园借着她的声名往上爬,多带两个人来,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那杨氏的丈夫,乃是芙泽县正经的父母官,平日里往来的也大都是城里的富贵人,不说旁的,就是今日同她一块儿来的那几位,家里的境况单独拎出来,在县城中都是排得上号的。
这些个官家女眷凑在一处,能说些什么话题?左右不外乎最近见了些甚么人,发生了甚么趣事,吃了甚么好东西,如此种种。
她这稻香园在芙泽县,大小也算是个新鲜玩意儿,从前是没有的,园子盖在乡下,景致不错,各色菜肴么不是她自夸,与城中那些大酒楼相较,也定不会落了下风,若是那些女眷们议论的兴起,觉得有趣,保不齐就会邀上三五好友时不时来走动走动,假使再在她们的夫君面前提上一提,这名头,可不就渐渐传开了?
杨氏今天领了这几个女眷来,能达到的宣传效果,只怕比开业前在城中分发月饼还要好得多。毕竟,她们才是愿意为享受生活花钱,也花得起钱的那一群人。
春喜脑子不笨,方才一时没转过弯来,大抵是因为拿花小麦当个自己人,不愿她吃亏。此时细想一回,很快也就明白了,立刻回嗔作喜,唇角一翘:如此说,倒是我冤枉了那知县夫人了!哎呦,怪不好意思的,我这就去园子里瞧瞧,小凤和秀苗两个到底年轻,万一有什么照顾不到之处,我也能去给搭把手。
语毕,便高高兴兴地开门下了楼,一径沿着石子小路去了鱼塘边。
花小麦在楼上雅间陪着孟老娘说了一会子话,估摸差不多楼下大堂里该是逐渐开始上客了,也便去了厨房,挽起袖子动手张罗吃食要紧。
杨氏她们在荷塘边玩得正兴头,花小麦便没有去打扰,在心中思忖着,她总会再找个由头将自己叫去。
果不其然,午时刚过,大堂里尚有许多食客未走,那名叫做秀苗的女伙计便匆匆跑了来,说是知县夫人还有话要对他们东家说。
花小麦将手中正在烧的一道菜转交到谭师傅手里,洗了手将自己收拾利落,再拢一拢头发,快步跟着她进了园子,刚刚行至塘边,远远地就看见杨氏正坐在一个石墩子上冲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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