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那谭师傅来了,花小麦被小耗子叫走,才刚刚出门,丁氏就笑呵呵地拉着孟老娘。很隐晦地问了问,这郁槐媳妇究竟在忙什么,为何要招厨子。
孟老娘是不给她面子的。当下便尖酸刻薄地讥诮了几句。所说不过跟你有甚关系,你问这么多干嘛,你心里打着歪主意呢之类云云。
假使搁在平常,那丁氏被人当头当面地刺了一通,大约也就不会再说下去,然而在听唐冬雁详细描述了小饭馆儿的现状之后。她也实在是有些眼红,一个没忍住,便笑着道:我也是刚听说,原来郁槐媳妇开着一间小饭馆儿,很有些名气的。如今正在装潢。其实我们家茂林,那木工活儿做得怎样。大姐你是瞧见的,眼下只是寻不到工,若是能在那小饭馆儿找个事做,咱们两家都方便啊。
正是这句话捅了篓子。
孟老娘心中清楚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如何能忍得?当即撂下脸来,冷涔涔地道:呵,我说呢,茂林在外头闲逛了大半个月,愣是一个活计都没找到,原来你们是在这儿等着哪!你们活这么大岁数,都活到狗肚子里去了?老家遭了灾,你们自己不想着谋生,反而指望着别人来带携,我就问你一句,凭啥?我家小麦是个脸皮薄的,茂林去了小饭馆儿干活,因他是舅舅,就算出了岔子,小麦也不好说,工钱么,还得照样发给你们,这算盘打得可真是精!
不等丁氏回嘴,她又接着道:现在你们便只说是让茂林一个人去干活,待小饭馆儿重新开张,你和你闺女,是不是也打算去挣俩铜板花花?你们一家三口跑到我这里来躲灾,我好心收留你们,瞧这情形,保不齐往后就得养活你们全家一辈子,这种话,你怎么有脸说出来!
心中所想被毫无遮掩地扯开,晾在白日头底下,任是谁面子上也挂不住。唐茂林一张脸立刻红成一片,待要解释,却见那丁氏霍地站起身,似还想再说什么。
他也不知怎么,心头那股火一下便冲了起来,简直压都压不住,伸手拣了个小凳,噗地丢过去,正正砸在丁氏额头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唐冬雁抽抽噎噎地将事情说了一遍,蔫巴巴地道:表嫂,我们真没有打你那小饭馆儿的主意,只不过是因为我爹找不到工,心里发急
孟老娘却不打算让她往下说,把手一抬,径自对花小麦阴阳怪气地道:好了,前因后果是怎样,你既已知道,总该走了吧?赶紧去镖局寻郁槐去!我这弟弟七八年不见,是长本事了,在我家都敢打媳妇给我看,这是要挟我呢!你怀着老孟家的种,万一有个闪失,我往后去了地府,可没法儿跟郁槐他爹交代!
花小麦使劲冲她摆手。
她的脾气强硬,花小麦素来知道,但眼下这情形,再说这种话,不是在拱火吗?
可终究还是晚了些。
蹲在墙根下的唐茂林本来一直没做声,听了这话,终于再憋不住,一下子站了起来。
方才打媳妇,纯粹是无奈之举,这会子孟老娘还不依不饶,他只觉得脑袋都给怒火烧木了,不管不顾地高声道:得了吧大姐,郁槐媳妇不是好好儿地站在这里吗,我可没磕了碰了她!倒是你,你才货真价实,弄掉了老孟家的种呢,还是两个!
孟老娘被刺中多年心病,脸刷地就白了,眼睛也瞬间转红,一个字也吐不出。
花小麦身上一寒,只觉那颗心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她也顾不得许多,忙三两步赶过去扶住孟老娘的胳膊,将拳头一捏,咬牙回头冷声道:你说什么?!
第二百五十八话 发威
但凡是个人,吵架时都往往管不住自己的嘴,甚么难听话也都敢往外吐,原因无他,不过是由于那脑子给怒火烧得糊涂了,保不齐话都冲出了口,却压根儿不清楚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这一点,花小麦很能理解,毕竟她自己也常有口不择言的时候,但无论如何,最低限度,至少应该知道哪些话是万万说不得的。
唐茂林喊出来的那一嗓子,分明是往孟老娘的心口上插刀!
她深知自己这婆婆是个性子强硬的,跟人起冲突时,永远不会甘于落在下风,哪怕心里再难受,面上也要死死撑住,绝对不肯露出一星半点儿。
就譬如说现在,孟老娘脸色都变了,嘴唇也有些发青,却仍旧死憋着没显出一丝伤心难过之色,将眼睛瞪得老大,直勾勾盯着唐茂林,那架势简直像是要吃人。
虽然她被花小麦牢牢握住的那条胳膊,已经在微微地发抖了。
偏生那唐茂林还不知死活,噱笑一声,向着花小麦道:郁槐媳妇,你怕是还不知道吧?这事儿郁槐肯定没跟你提过,对不?你家啊,原本不止郁槐这一颗独苗,合该还有两个弟弟或是妹妹的,都揣在肚子里了,谁都觉着是没跑儿,却不想,到了是被你这婆婆给弄没了!她有能耐啊,你那没见过面的公爹,都是被她给气死的!
话音未落,花小麦就感觉到身畔的孟老娘剧烈震了一下,似是两腿发软。站不住了一般,嘴唇嗫嚅,仿佛想反驳,却无话可说。
火上添油,你还没完了是吧?
花小麦这时候也有些压不住火儿了,扶着孟老娘把她送回房中,让她在桌边坐定。就手倒了杯茶给她,丢下一句娘你就在这儿呆着,别的事儿都不要你管,便风风火火地又冲了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