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小麦承认自己可能是有职业病,做了厨子,无论走到哪儿,看见任何人做的菜,都会用一种极尽挑剔之能事的目光去仔细观察打量。她也知道这样不好,但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改不过来。
饭菜很快都上了桌。景老爹和景老娘没有将自家小妹打发去厨房帮忙,花二娘的面色便稍稍好看了一点,摆出一副护佑的情态,拉着花小麦紧挨自己坐下,抬眼警惕地看向对面脸色发沉的公婆。
你们如今阔了,饭桌上自然菜色丰盛,我们比不得你们,不是有心怠慢,且将就吃吧。景老娘将最后一碗汤端上桌,垂着眼皮不阴不阳地丢出这句话,也在桌边落了座。
景泰和同样不明此番爹娘唤他们回来所为何事,又不好一上桌便发问,只得赔笑与景老太太寒暄,打听她最近胃口怎样,身子骨如何。
你奶奶年岁大了,又成日见不到你,我们照顾得再好,也不过就是那样,还有什么好说?景老娘扯着嘴皮在旁阴恻恻地搭腔,顺手夹了一筷子鱼腹上最嫩的肉到景泰和碗里,她如今是糊涂了,若说起来,年轻那会儿,她是最要强的一个人,听不得外头有半句闲话。若有人无中生有恶意编排,她就算是撕破脸皮,也要跟人说个清楚的!
停了停,她又轻飘飘补上一句:不过也是,那时我们日子虽穷,做事却无可指摘,没有把柄捏在人手中,哪怕与人当头当面地分辨,腰杆也照样挺得直!
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说他们景家小院这三个人,如今就做了经不起议论的事了?
花小麦一头雾水,转身看了花二娘一眼,就见那娇俏俏的美人儿柳眉紧蹙,一双手将筷子捏得死紧,直弄得指关节泛白,显然正在强自忍耐。
她连忙悄悄伸过手去,在花二娘的膝盖上拍了拍。虽知自己这动作是徒劳,起不到任何安慰作用,可眼下,她能做的,也只有那么多了。
景泰和也从自家老娘的话里咂摸出些许滋味来,抬手摸摸头,莫名其妙笑道:娘,你这话是何意?当年爷爷奶奶做事,自然向来经得起讲究,我们虽不如他二老,却也是不敢胡来的,您
景老娘压根儿不接他的话茬,稍一抬眼,往花小麦脸上瞟了瞟,似笑非笑道:这丫头刚来时看着瘦小,像是攥住她胳膊轻轻一捏,就要将骨头折断一般,过了大半年,倒长了点肉,人也显得伶俐了。也对,她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了,咱村里像她这样年纪的女孩儿,多半都已订了亲,她爹娘既已不在,少不得,便需你们这做姐姐姐夫的,给帮忙张罗一下。
怎么又扯到亲事这上头来,这景老娘,会不会也管得太多了些?好容易才劝得花二娘收了心,不再成日于亲事两个字上头打转了,若景家老宅这边也来掺和一指头,那可真是没个消停了!
姑娘家成亲,那是天经地义,谁也说不出一个不字,但若不清不楚,便与人在外勾勾搭搭,那可就太要不得。景老娘也不理旁人是什么反应,拿眼睛一瞟花小麦,自顾自说下去道,你们花家的姑娘是怎么养的,我们管不着,也没兴趣管,但你现下住在我儿子家,一言一行,就得知道收敛些。我们姓景的,是要脸皮的人,你在外头胡来,惹人议论嘲笑那是你的事,却不要拉着我们景家陪你一块儿丢脸!
这到底什么意思?花小麦脑子里像被塞了一坨浆糊,搅和成了一团。她完全搞不懂这景老娘究竟在说什么,但至少有一件事她知道今天这顿饭,果然不是那么好吃的。
想了想,她便搁下筷子坐直身体,目光从景老娘和景老爹的脸上掠过,一字一顿道:大伯大娘,我虽是外来投奔,却也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自问这么久以来,并无任何不妥之处。您两位若是有话还请尽管直说。
还说没有不妥?景老娘嗤地笑出声来,眼神却是蓦地一寒,你装什么糊涂?村里人传得沸沸扬扬,你真就丝毫不知?你出去打听打听,你与那文秀才的事,还有哪个不知?啧啧啧,手都抓到一块儿去了,我都替你臊得慌!
第一百一十五话 到底是谁
景老娘的话如爆豆子似的从口中源源不绝喷出,声音又响,语速又快,嗡嗡隆隆地直灌进耳朵里,花小麦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得稍稍一愣,竟半晌没说话。
慢来慢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听那景老娘话里话外的意思,是说她与人拉拉扯扯,不清不楚来着?对方是文秀才文华仁?
这简直是在开玩笑!
火刀村的人喜欢搬弄是非传小话,这一点她一向是知道的,想来,在如今这个娱乐活动极其匮乏的年代,人们得了空,除了凑在一处咭咭哝哝些东家长西家短之外,大抵也寻不到别的消遣。可这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议论到她头上去?
再说,即便是非要讲她的闲话不可,至少,也应该给她挑个好点的人选吧?就文秀才那成日掉书袋,一句话里恨不得塞进大半句酸文的性子,花小麦和他聊天都嫌费劲,时时得强忍着想揍他的冲动,怎可能跟他有首尾?可真真儿冤死她了!
见她久久不说话,景老娘便更加认定了是真有其事,洋洋得意地一拧脖子,嘴皮往下扯了扯,觑着花二娘的面色凉浸浸地道:姑娘家到了岁数,十有*都会替自己的亲事着急筹谋,实属人之常情,这也没什么大不了。你与那文家的小子既两相有意,就该让他大大方方上家里提亲去,礼数做足,旁人自然无可挑剔。眼下你同他如此不清不白就往一块儿凑,岂不明摆着要落人口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