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槐哥!景泰和这一声呼唤饱含惊喜,但紧接着却又沮丧起来,郁槐哥,我这铁匠铺榻啦!
莫急,不过是半爿墙罢了。那人很淡定地应道,我在家中听见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瞧瞧,你们可有受伤?
眼前的尘土渐渐散去,花小麦看清了面前的人,正是昨日骑马惊扰了她和潘太公的孟郁槐。
还好,还好。景泰和连忙答道,孙大哥被砖砸伤了脚,此刻动弹不得,请你帮我看看我家小妹的情形。
孟郁槐当真低下头来看向花小麦。
那女孩儿以一种极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身量瘦小,肩膀胳膊都纤细得仿佛轻轻一捏就会碎掉一般。她浑身上下沾满了黑色的灰,脸上也是,遮住大半面孔,也瞧不出是美是丑,只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却是如夜空中的碎星一般明亮闪烁。
你的手压在铁炭渣上了。孟郁槐稍稍皱了一下眉头,却没有走过来,只望着花小麦的脸道。
花小麦啊了一声,这才从地上爬起,摊开手掌一瞧,果然见掌心沾了不少黑色的渣子,有些已经埋进肉里,渗出一点点血丝,直到这时方觉有点疼。
景泰和也听见了孟郁槐的话,当即就是一惊,也顾不得孙大圣了,三步并做两步地跑过来,抓过花小麦的两手看了看,立刻发起急来:真糟糕,怎么弄成这样?你二姐知道了,一定会跟我没完!我要不我回家去取些伤药来?
他口中的这个家,指的却不是他和花二娘的小院,而是左近他爹妈住的老宅。
还是我回家去取,你在这儿照应着大圣,顺便将周遭粗略收拾一下。这堵墙得尽快垒起来才是,以免耽误你做生意,左右我无事,过会子便来帮你,一下午便能修好的。孟郁槐看他一眼,又对花小麦吩咐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后院把手上的煤渣子洗干净。
景泰和满嘴里道谢不迭,那人却已经大踏步走了出去,不消片刻,果真取了一瓶子伤药来,却并不帮忙,只搁在地上让花小麦自己搽。
孙大圣的腿上只是有一块擦伤,并不严重,乡下男人打得粗,根本不拿这当一回事,上了药之后,便立刻撸袖子和孟郁槐、景泰和一起修葺墙壁。孟郁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板车砖块,三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果真一个下午,便将那墙重又立了起来。花小麦手上敷了药膏,却也没闲着,在旁边帮着端茶递水,时不时让三人歇一歇。
花二娘在家中听说自家铁匠铺的墙倒了,唬得差点没厥过去,生怕花小麦和她的亲亲夫君受伤,后来听村里人告诉她并无大碍,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心中感念孟郁槐和孙大圣的仗义,打算邀他们来家中吃顿晚饭。
那边厢,景泰和与她也存的是同样心思,待得那墙修好,便生拉活拽将两人扯到家里,花小麦跟在他们身后进屋,先去洗了把脸,然后哧溜一声钻进厨房。
晚饭的主食依旧是麦饼,因为要宴客,花二娘在食材上头便格外肯下功夫,称了半斤肥肉回来,打算剁碎了之后和葱花、香干、虾皮一起掺进饼里做馅。
但凡为厨的人,生平最怕有人糟蹋食材,尤其是遇上花二娘这种厨艺为零的货色,心中那股火儿更是怎么也压不住。这个年代,所有的蔬菜、瓜果、肉类,都是纯天然毫无污染的,这么好的东西,原该好好品味才是,怎能被如此唐突?!
好端端的肉,被花二娘切得七零八落,一块块总有手指肚大小,她居然还有胆子露出十分满意的微笑;和面的盆子里水和麦粉的比例调配不当,面团又软又稀,她竟就当没看见似的,抓起一把来随便捏巴捏巴,就要往锅里搁。
花小麦心惊肉跳地看着花二娘的动作,在心里不断告诫自己淡定,闭上眼一咬牙就过去了,然而却终究还是忍不住,扑上去一把摁住花二娘的手:你给我停下!
花二娘一怔,顺手抡起擀面杖,作势就要往她头上招呼:放屁,老娘还轮不到你来教!
说着,又将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柳眉一蹙,抓住她的胳膊压低了声音道:你这手是怎么弄的?
没事,不疼了。花小麦缩回手,不自在地冲她挤出一个笑容,二姐,麦饼不是这样做的
哼,你懂什么?花二娘见她手上的伤应是并无大碍,便恢复了那趾高气扬的气势,眼梢一挑,老娘上灶做饭那会儿,你还在撒尿和泥呢!吃了两天饱饭,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老娘一直就是这样做麦饼的,你姐夫吃了这许久,也没见把他吃出毛病来!再啰嗦信不信我揍你?!
哎呀!花小麦急得抓耳挠腮,再望一眼那些被花二娘折腾得面目全非的食材,就觉得浑身上下哪哪儿都不得劲。思前想后把心一横,干脆劈手夺过她手中的擀面杖,腰一扭,竟将她撞到一边,飞快地霸住灶台中央的位置。
你想揍我,可以,若一会儿我做出来的饼见不得人,你只管揭我的皮,但今天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再胡来!
她的语气中颇有几分豁出命去的意味,花二娘就有点发呆,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杏眼一眯,冷笑道:你自己想死,难道我还拦着你吗?我就看看你今天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若是糟蹋了东西,看我不打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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