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清晨便去,捐过香火后,又虔诚地磕头诵经,用过斋饭,至午后方归。
时节已入秋,午后日头比之先前,温和了许多,归去的路上,往来的行人也多了不少,只是不知为何,其中不少人看来皆有几分忧虑。
刘夫人起初并未察觉,直到坐在车中,行过城中最繁华热闹的长街时,却听到了不少议论。
“也不知郗使君如何了,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谁知道呢?照这两日街巷间的传言来看,只怕凶多吉少。”
“哎,好容易出了这样年轻有为的郎君,终是要葬身胡人铁蹄之下咯。”
……
往来的百姓自车外行过,口中议论也纷纷传入掀动的车帘中。
刘夫人入了一遭寺庙,本已有些疲乏,此时听到外头这般议论,却吓得慌忙撑起身,就连脸色也白了,哆嗦着手唤随行的董娘:“你方才可听见了,他们——说的可是翰之?”
那些风言风语,董娘亦是听得一字不差,此刻脸色也白了,忙扶着要出来的刘夫人,强作镇定道:“老夫人莫急,婢这便差人去前头茶楼里问问到底是何情况。”
刘夫人正愣着,略一点头,命车行慢些,才又坐了回去。
去打听消息的仆从很快便回来了,面色亦是格外沉重,奔至车外,拱手道:“老夫人,仆方才听茶楼中人说,这两日,城中不知从何处传来了消息,道咱们使君出征不利,遇到南燕的鲜卑残部阻截,只怕——凶多吉少了……”
刘夫人一时听懵了,好半晌才反应过来,喃喃道:“怎会如此?先前送来的信里,分明都还是好的……”
眼看着她眼眶已红了,董娘忙上前安慰:“老夫人莫急,街巷间常有捕风捉影的传言,您是使君的家眷,咱们府中都未曾听说的事,如何能听信这样的传言?”
刘夫人浑身都僵了,在辘辘前行的马车中盯着车顶,闻言颤着手点头:“是,是,我得快些回去,写信去问问翰之……”
董娘近来常跟着戚娘学些料理琐事的本事,见状刘夫人仍是浑浑噩噩的,不由提醒道:“老夫人今日是来替夫人和腹中孩儿祈福的,一会儿回去,若教夫人瞧出了什么,兴许会教夫人也跟着一同慌乱。”
刘夫人想着儿子,浑浊的眼已是通红,此刻再想起儿媳,又点头,紧攥着衣摆将心底的慌乱与不安尽力压下。
如今阿绮和她腹中胎儿是重中之重,月份将足,半点差错也不能有。
……
潼关,北府大军与先前诸路军会和,此时后秦将领姚芳已在率军西撤来援。
郗翰之分析形势后,当机立断,命麾下大将率水军自黄河入渭水,逼近长安,往石桥阻截往西而来的姚芳,同时又分出最骁勇善战的精兵三千人作混淆敌军视线的部队,从中路出,吸引姚符注意力,自己则率军往泾上击姚符麾下另两名大将。
那三千精兵果然吸引了姚符的注意力。
姚符欲各个击破,遂先派兵迎击那三千精兵。
孰料这三千人人数虽少,却各个精锐,战力十足,秦兵几度迎战,都未占上风。
姚符不知他们是否还有埋伏,一时又不敢轻举妄动。
恰此时,郗翰之与另一路军两面夹击,令姚符困在其中,不得突破。
三路军再度会和,形成大军,眼看就要一举攻破长安,刘澍恩便将寿春的消息传至郗翰之处。
“使君,寿春来消息了,不知是何人,将先前咱们战场上受挫的消息传去了,如今街头巷尾的百姓议论纷纷,都道……咱们就要兵败了。”
此时正是深夜,郗翰之正阖眼小憩。
他才将接下来攻城和擒拿的部署都安排吩咐下去,眼看两个时辰后便要出兵,骤闻此事,倏然睁眼,握拳在腰侧刀柄上轻叩了叩,问:“可知是何人散布的消息?”
刘澍恩道:“未有切实证据,然那边的消息称,近两日曾见数十客商模样的羌人,在城中出没。”
郗翰之双眸微眯,略一思量,便知当是姚符先前观形势不利,欲拖住他脚步,往寿春散布这样的消息。
他妻子有孕,母亲年迈,若得这样的消息,难保不会出事。
幸而姚符未曾料到,他的进展会如此神速,不过两月有余,便已逼至长安城下。
想起身在寿春的母亲与阿绮,郗翰之心中一阵紧缩,不知她们是否已听说了那些流言。
他先前送回的那些家信中,未曾提及太多战事,更未将途中遇到的阻碍道出,就是不愿教她们担心。
可若是听了那些流言,不论信不信,总多少会受些影响,尤其母亲那般易动摇的,最教人担心。
而阿绮,若无身孕,当能辨清情况,不轻易人云亦云,更能稳住母亲,可如今离她临盆之日已不远,她尚需格外的照顾,又如何还能如此?
他霍然起身,在帐中来回踱步,不出片刻,便当机立断:“传令下去,不必再等,即刻攻城。”
待将城攻下,生擒姚符,他便将余下事宜交出,亲自赶回去一趟。
……
刺史府中,阿绮趁着傍晚天高气爽之时,立在庭中,扶着树干微微扭动腰身,舒缓浑身的肿胀与酸软。
稳婆与医家都道,产期便是这两日,这两日随时都可能要临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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