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耳边传来的宣读圣旨的声音,李涵章一颗心终于落地。
翰林院……翰林院!看来那些反对的声音终究是没能阻拦陛下的坚定。
李涵章深吸了一口气,转瞬间又有些紧张,那可是翰林院啊。虽然她出自书香之家,自小就能跟着先生读书识字,但她从未受过为官的教育。父亲算是很疼她,但也从没给她讲过为官的规则、门道——谁能预料到有今日呢?她……真的可以胜任吗?
身为女子,在翰林院中简直就像一个异类,会不会被其他人以奇怪的眼光看待?会不会被人为难?
李涵章感觉到一阵恐慌发作,她下意识去看曲红昭。后者迎上她的视线,对她眨了眨眼,又偏头示意了一下御座的方向。
她不知道曲红昭的意思究竟是“有陛下的支持,不要怕”,还是“连陛下都是被赶鸭子上架的,你怕什么?”
但她奇异地觉得安心,慢慢镇定了下来。不论是成是败,总要走这一遭,才算不枉此生。
就算败了,身后有这些朋友,她永远不会败到一无所有。
她又去看颜如归,两人对视一眼,互相印证了彼此眼中的坚定。
进士功名只不过是一个开始,两人只是站在这里就已经不知耗费了多少人的努力、承载着多少人的期待,她们想要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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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得轰轰烈烈的女进士,自此算是暂时尘埃落定。
天下之大,有人辱骂有人欢呼,都传不到她们耳中,两人在翰林院努力汲取一切知识,为将来的出仕做着准备。
再次出现在人前之日,便是彻底绽放光芒之时。
此间事了,也到了曲红昭该离京的日子。
这一日,京城里淅淅沥沥地下起了一场小雨。皇帝撑着伞遮住她,自己的半边衣袖却被淋湿。
两人漫步在京里一条青石巷上,皇帝并未乔装,小雨成了天然的屏障,挡住了行人的视线。
“准备何时动身?”
“大概就是这两日了,幼蘅和孙修仪她们两个都会和我一起出发,我打算先送幼蘅去临阳县,然后在那里陪她一段时日。”
“然后呢?”皇帝对她们的行程很感兴趣。
“然后,大概是和孙修仪……对了,不该继续这样称呼她了,是惊蛰,我会和惊蛰一起云游一段时间。但某一日我们大概也会分道扬镳,各走各的路。”
“听起来真令人伤感,”皇帝轻叹,“当初你们在宫里那般要好,最终却要各自散落天涯。”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没什么可伤感的,”曲红昭笑了笑,“每隔一段时间,我就会回京里看看陛下,探望家人,看看涵章和如归,再去边关瞧瞧婉儿和引柔,看看与北岐通商的情况,体察边关百姓生活如何,再去临阳看看幼蘅过得好不好,也许在欣赏青山秀水时能和惊蛰擦肩而过,也许偶然发现又一家锦心绣坊时会进去问一句你们老板最近如何,也许在某件危险的事件里恰好撞到盈袖在里面搅局。这样的生活听起来很伤感吗?”
皇帝闻言微笑起来:“好吧,被你这样一说,似乎这样的人生还挺美妙的,充满了自由自在的味道。”
“是啊,而且我们可以随时通信,也可以找个时间大家一起相聚。”
“不管你们将来在何时何地相聚,记得通知朕一声。”
曲红昭保证:“一定。”
两人走过繁华的街头,曲红昭站在长街尽头回望:“我会想念京城的。”
“我知道,所以今日再陪你来看看京城的大街小巷。”
曲红昭垂眸一笑:“对了,周婕妤她……”
“说起周婕妤,朝中已经开始有人怀疑朕是为了她才遣散后宫了,”皇帝扶额,“朕不想把她无辜地推到风口浪尖,我准备告诉她实情了,是去是留都由她。”
“如果她也想出门逛逛,正好可以和我一起离开,”曲红昭想了想,“四个人,正好凑一桌牌局。”
“……”
“不过骤然得知这种消息,她大概需要考虑的时间,我会在临阳县逗留一段时日,如果她考虑好了,随时可以让她来找我。”
“好,朕会转告她的。”皇帝惆怅地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
皇帝逗她:“妻妾离散,还不许朕惆怅片刻?”
曲红昭贴心道:“陛下请尽情怅惘,如果你需要的话,我还可以抱着你哭一场。”
“那就抱一抱吧,哭一场还是算了。”
皇帝在雨中张开双臂,曲红昭乖巧地投进他的怀里。
水雾之中,两人相拥。一个仪表不凡,一个明艳如花,远看过去实在像是一对神仙眷侣。
“真难得。”皇帝感慨。
曲红昭不解:“什么难得?”
“拥抱你,”皇帝解释道,“当年接传位圣旨时,第一次见到你,你冷着脸抱着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朕就在想,谁敢靠近你,怕不是要被你来一个过肩摔。”
“……”
“那时候你看起来就是那种铁血将军,我觉得你真是威风,后来稍稍熟悉起来,才知道你其实没那么冷酷,大概是看出我沮丧,还派人拿点心投喂我。”
“我只是看出你不想当皇帝。”
皇帝无奈地笑了起来:“听起来挺不知好歹的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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