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简直不能理解这算什么,她居然还认为这样的生活不错,”曲映芙皱着秀气的眉毛,“我并不是觉得我的好心被浪费了或是怎样,那毕竟只是随口一句提醒,算不得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为何如此耿耿于怀。”
人各有志,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其他人实在没什么置喙的余地。曲红昭并不想对此发表意见,但看着曲映芙纠结的模样,还是分析道:“我们毕竟不是她,不了解她的考量,也许这已经是她权衡利弊后挑选出的一种她最能接受的生活了。”
“权衡利弊吗?”曲映芙怔了怔,“我的确没有从这种角度想过。”
“每个人大概都幻想过自己理想中的生活,但真正能够实现的寥寥无几,”曲红昭试图开解她,“很多人都要不断妥协,从几种糟糕的生活里,挑出一种相对而言没那么难以忍受的。”
“……这听起来可真悲哀。”
“我相信顺阳伯府未必是丁四小姐的理想世界,”曲红昭猜测道,“但也许她的父母给她安排的其他亲事,各有各的糟糕之处呢?也许郭皓轩就是她现阶段的最优选择呢?”
“那她还可以选择不嫁人的。”曲映芙的声音很小,大概是因为这句话她说起来实在没什么底气。
“京中贵女,很多过了及笄就嫁人了,民间女子则更甚,有的才刚及笄时就已经做了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像我们侯府这样的,其实是少数。”
曲映芙叹了口气:“我两年前就过了及笄了,但我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你就是个小孩子啊。”曲红昭点了点她的额头。
“为什么我们侯府可以与众不同?”
“你觉得呢?”
曲映芙思考片刻:“因为侯府的女儿不愁嫁,自然可以多留我们两年,是不是?”
“没错。”定北侯夫妇并没有存着拿女儿的婚事去拉拢人脉一类的心思,女儿家自是留在家里时比嫁人后更享福,便叫她们多待上两年。
“其实我知道,很多人家,都会把速速将女儿嫁出去当成头等大事,我有一个手帕交,她才十岁的时候,她家人就开始领着她到处相看了,”曲映芙笑得有些勉强,“我那么大的时候还在爬树去逗小鸟呢。”
“你十七了也仍然在爬树逗小鸟,方姨娘告诉过我。”
“姨娘她怎么什么都对你讲?”曲映芙大窘。
两人笑闹了一阵,曲映芙看起来总算不再那般闷闷不乐。只是在咬下一颗剥好皮的荔枝时,突然问道:“女子真的只有嫁人一途吗?”
“没错,”对上曲映芙不敢置信的眼神,曲红昭看起来分外冷酷,“至少大部分女子是这样的,世道如此。”
曲映芙又吃不下荔枝了:“这不公平。”
“为什么不公平?”
“我……你让我说,我也说不好,”曲映芙绞着手帕,“虽然我这人学什么都学不好,只会吃喝玩乐。但我见过一些女子,她们的才智其实不下于男子的,但……但男子成了婚后照样可以去考科举、去做官,女子成了婚后就只能困在后宅了。”
曲红昭毫不留情:“你学什么都学不好是因为你懒。”
“姐!”曲映芙扭着身子撒娇,“重点又不是这个。”
“你觉得重点是什么?”
曲映芙总觉得今日长姐是在故意考校自己,当即埋头冥思苦想。
曲红昭没有去催促她,只是悄然把碟子里的荔枝全都吃掉了。
“我想好了,不过若说错了你可不许笑我,”待曲映芙终于抬头,却并没有去注意盘中水果,“我觉得,重点是士农工商。”
“何出此言?”
“从科举做官到行贾经商,其中绝大部分都是男人在做,但如果女子也有这样的机会,可以靠自己养活自己,自然就不会必须要嫁人了。”
曲红昭略有些意外地看她一眼:“很有道理。”
曲映芙吐了吐舌头:“我还以为你会说我幼稚。”
“不会,你说得很好,我这个做姐姐的老怀甚慰。”
“……那我就继续说了,”曲映芙被夸奖了,立刻露出两分得意,“当然我并不是说嫁人不好,我之前还想嫁郭皓轩呢。只是自己想嫁人和不得不嫁人还是有区别的吧?那些才及笄就已经生了两个孩子的民间少女,她们成亲的时候也许还根本不懂嫁人意味着什么呢。”
她说得有些零碎,完全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偶尔还词不达意,但曲红昭听她磕磕绊绊地描述着一个理想的世界,眼神里渐渐流露出笑意。
“你们姐妹两个聊什么呢?”定北侯的到来打断了这场谈话。
“父亲,您这是打哪儿回来的?怎么衣服都皱了?”
“哎?我没注意,别提了,刚从段贡举那儿回来。”定北侯摇了摇头,坐下饮了杯茶。
曲映芙奇道:“去段贡举那儿怎么会连衣服都皱了?您跟他打架了?”
“打什么架?为父怎会这般有辱斯文?”定北侯瞪她,“春闱快放榜了,之前的考卷一直被糊着姓名,今晨才拆了弥封,这会儿几个主考在那儿抢门生呢。”
“您也跟着抢了?”
“我抢什么?为父又没参与这次春闱,我就是去看热闹的,”定北侯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耿主司的儿子这次又落榜了,他刚刚一直板着脸不说话,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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