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渐沉,斗转星移,晨光熹微,诵读声才戛然而止,传来剧烈的咳嗽声。
太子!史节冲进房间的时候,只见血色满卷。
王翁须慌忙去喊医者,刘进赶紧在史节的帮助下,把刘据挪到了榻上,父亲!
太子?!
刘据迷迷糊糊的,整个人都有些糊涂,还是在念叨,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阿姐、敬声,卫伉......你们...想告诉我什么呢?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第318章 黎明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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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和二年,夏,五月,行幸甘泉。
不知道是不是方士说对了,自从搬到甘泉,异常的天气,再也没有了。
刘彻看起来脸色似乎好了不少,但钩弋夫人知道,这样的刘彻看起来才更恐怖些。
他渐渐开始翻找书卷奏章了,虽然只是偶尔到有时的转变,但每次钩弋夫人试图坐在旁边时,总能接收到一些陌生又尴尬的命令。
你怎么坐在右边?朕都不方便写字了。
哎呀,朕不是告诉过你,还要斟酌的竹简,要这样半卷半摊开!
朕还没打算睡觉,把蜡烛挑亮些,这点小事怎么都不记得?
这绸缎都刮坏朕刚削好的竹简了!把你的袖子挽一下,怎么记性这样差!
这纸不能在阳光下暴晒,快收起来!
这墨怎么回事?去叫孔立过来!
陛下....
嗯?哦....
今儿的香过于浓了,怎么?你跟郦苍又换曲风了?
陛下......郦苍是谁?
就是...哦!哦......
陛下?
没事,你把钗环都卸下来吧,要么就换玉石的,这样晃得朕眼睛疼!
诺,妾身知道。
陛下,这些事情,曾经都是皇后为您做的么?
......
陛下,其实妾身也可以....
回答她的,是刘彻冰冷又阴沉的目光,不再浑浊肤浅,像沉迷简单的欲望那般浅浅的笑着,钩弋夫人害怕.....
妾身...妾身...也可以....可以问问之前...服侍陛下的人。
之前服侍的?刘彻收回了目光,整个人都黯淡了一些,他是帝王,注定了生活只会向前。
哪怕做错,也只有向前看一条路。
之前?回头?都不应属于他。
不必了。
钩弋夫人再迟钝都反应过来了,这些她陌生的命令和习惯,都是卫子夫与刘彻的默契。
面对这样的尴尬,她没有办法不去介意,甚至想了很多很多的办法去改变,一点一点的去影响......
但刘彻总是不能适应,甚至会对她大发脾气!钩弋夫人知道,这个帝王每次发脾气后的欲言又止、沉默踌躇,都是一个刘彻不肯说出口的名字卫子夫。
相知一生的皇后,相伴一生的妻子,哪怕再相见,两人,极尽疏离,极尽厮杀。
但刘彻身边的位置,是她这个哪怕担了所有奇异祥瑞的妾,永远都无法取代的。
这个时候,岁月有多长!有多醇厚!有多强悍!!没有谁比钩弋夫人体会得更加深刻。
她害怕,她此刻的害怕和忐忑,不止来源于皇权一句定生死的狠绝,更来源于这种岁月累积下来的力量。
身为裹挟在其中的当事人,钩弋夫人在这一刻深深的了解,为什么邢经娥总是用怜悯的目光看着她!为什么李广利会去家乡千方百计的选自己,帮自己获宠,试图影响充满了卫子夫影子的刘彻,哪怕一点点......
侯爷,我真的无能为力,以后...恐怕很难帮到您了。
李广利冷笑一声,生了孩子,便有了二心?你也太无知了,别忘了陛下对欺骗他的人有多恨!当初栾大的下场你也看到了,两位公主的结局你也看到了!万一有人说透了你手握钩玉的秘密...你以为你儿子身上的祥瑞,不会被怀疑?还能帮你躲过杀身之祸?
我说过了,弗陵十四个月,真的不是我动了手脚!!
我不管这些,总之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有你好看!纵然是在甘泉,李广利也不敢多与钩弋夫人相处,只狠狠警告道,收起你拈酸吃醋的嫉妒心!再敢妄自阻拦姚定汉告诉陛下长安的消息,你父亲可就危险了!
你!
李广利可不管钩弋夫人如何跳脚,转身就气呼呼的出宫了,真是废物!就凭着他妹妹死前仓促的几手安排,自己都能与邢夫人互相制衡许多年。若是他妹妹能活着,哪里用得上钩弋夫人?
这一夜,钩弋夫人睡不着,刘彻却睡得很沉。
他,梦见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
在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之前,
刘彻还在被太皇太后掣肘的时候,因为不能明着作对,只能气得在永延殿一圈一圈的转悠。
卫子夫就在悄悄的数,一个两个三个...
你在数圈?
没有
你骗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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