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面。
尹婕妤,你太冲动了,不管你听到多少,都不许再提。卫子夫在后面被尹婕妤扶着,一步一滑也不忘小声叮嘱她,我是不怕什么,但真怕保不住你。
尹婕妤虽然心有余悸,却不免吐露心声,情急之下,妾身没办法,平阳公主去世,妾身真怕您....
怕她?怕她撑不住?
不会的,她送走了那么多人,太知道心痛的滋味了。
现在的悲伤根本不值一提,只有等到几个月之后、甚至几年之后,当你心乏倦怠、神思恍惚,或者轻松快乐时,骤然想起身边再无她可分享,她也不会再回来。
那种巨大的失落和痛苦,不为人知,却如抽筋剥皮,痛不堪言。
卫子夫转头看向尹婕妤,年轻如画的眉眼,稚嫩又青涩,可这身骨头,刚直得如同看透生死的老臣,刘彻当年真是好眼光!
其实若论得失,你为何掺合进来?大可和邢经何一般置身事外,说不定还能跟钩弋夫人争一争。
尹婕妤委屈极了,颇有些赌气,踢了一脚雪,回头边看边说,皇后也是卑微出身,难道忘了,若我们都不能体恤如今百姓,还要计较利益得失,那这大汉还有救么?若我真置身事外,平阳公主坚持在屋上挂的匾额才没了意义。
自己地位稳固,有子有女,争起来毫无后顾之忧也就罢了,可尹婕妤明明自己过得也难,偏偏还有这样的气魄,很难不让人感动。卫子夫沉默几息,风雪稍有呛口,她却忍不住再说一句,那你还爱陛下么?
本以为她会想很久,尹婕妤却答得飞快,爱,但爱的不是眼前这个。眼前这个,怎么对我,妾身都不会伤心,我想要那个让我家人生活有希望的陛下,想要那个在田间都能听见威名的陛下。
那就好,卫子夫觉得自己很自私,尹婕妤已经了解自己这边太多的事了,如果刚刚的问罪吓到她,那局面真的很被动。
她想起,曾经撞到过的一次李夫人跟刘彻的吵架,刘彻最伤人心的一句话,就是你别忘了,你有的一切,都是朕给的,再敢犯上多事,朕也可以收回来。
这话说出来伤人心,做出来,吓破胆。
刚刚......
其实现在想想,卫子夫还有一点窃喜,刚刚刘彻都那么暴怒了,也没跟自己说过这句话。
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有很大的可能性,拽回刘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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丧礼结束,看刘据跟刘彻说了些话后,尹婕妤就跟着心事重重的刘彻一同先行回宫了。刘据则接上了卫子夫,慢了一步,心疼道,母后,如果太难,其实可以退一步,这局不论输赢,都是我们男人收益,你和尹婕妤她们,没有必要这样坚持。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再说还有很多人帮我。
据儿,卫子夫看着身量高大的儿子,万千反驳的话又尽数咽了下去,说刘彻刚愎自用,她偶尔对待刘据,又何尝不是呢?据儿....其实从李禹开始,你就在想用引用六郡子弟入局,与李家会在军中有一席之地的局面抗衡,是不是?
刘据笑笑,上前讨好似的给卫子夫捏肩,没有说话。
六郡子弟和新贵兵将的矛盾,已经几十年了,困入死局难以调和的问题,多如牛毛,卫子夫的反应也只是其中之一,并不稀奇。
所谓谋事于前,应变于后,他引六郡子弟入局,一是想抗衡刘彻当初有意向抬举李家的局面,二是,也想利用李家这个第三方,为这僵持的局面破开点口子。
刘据希望,有才有德之人,应在竞争之下,惺惺相惜,不要因为门户和圣宠偏爱的问题,偏执损耗。
虽然这局棋败了,只有卫家与李家两方博弈,但即使没有卫子夫,这步棋,也不会很顺利,毕竟...李陵是真的投降了,六郡暂无可用之才。
母后,破坏了你的计划,是不是?
刘据抱住冷得有些发抖的卫子夫,就像小时候她抱着自己一样,吩咐车辇再慢些,轻快又和缓的回答,并没有,起码,在李家的刺激下,我们与六郡子弟,摩擦少了大半,让有才之人抱团取暖....所谓同仇敌忾,就是如今我们的情谊吧。
母后,这样也不错。
这样也不错,却可以更好。
卫子夫悠悠叹道,之后,会更好的,这天下百姓,都等着更好呢.....
刘据帮她拢了拢头发,没再提退一步的事,他清楚,母后心里不止有他,有父皇,有家人,还有这大汉天下,这天下百姓,才是他们需要最先维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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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汉三年,钩弋夫人,生刘弗陵,封赵婕妤,钩弋宫宫门改名为尧母门。
刘彻巡游东海,继续寻仙,全然不管太子监国下,这条消息带来的人心浮躁。可张贺、卫伉、言欢、公孙贺等人也不是吃素的,等刘彻回来的时候,这事的影响已降到最低,或被称为皇帝疼爱幼子之举,或言方士信口雌黄阿谀奉承。
甚至中朝都有人开始上表劝刘彻,莫因私心纵欲,失了君王决策之谨慎。
金日磾读奏报已经越来越顺,不止字认全了,甚至能根据刘彻的状态,自然的调整语速,生气的时候快一点,开心的时候慢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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