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都跟苏武说过了,现在又不能说,此人若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就是长安有人得知了此事,怕徒生事端,命他闭口不言。
能知道父亲的秘密,又能知道自己听说了这件事,还能让任文闭嘴的......
卫伉脑子一转就知道,除了姨夫公孙贺,也没别人了。
不过,姨夫并非鲁莽之人,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等日后风平浪静再细细打听不迟。
韩延年嘛,当初来凭吊过我父亲,所以我嘱咐了他几句,让他小心李陵,宁稳不拼,把他说生气了,反过来训我给我父亲丢人,然后被不疑给怼回去了。卫伉并无半分隐瞒,前因后果全说了,所以他就气呼呼走了。
任文似乎也有些惊讶卫伉这么竹筒倒豆子的全说了,脑子懵懵的他,竟然继续问,为什么宁稳不拼,李陵带兵很有一套,我在酒泉见过,将来必是一员良将啊!
我没说他不好,也没说兵将战力不行。卫伉干脆坐下,与这位看起来非常诚恳的师弟解释,只是军中风气已经变了不少,不是靠他一个人就能扭转的。我且问你,二次出征大宛明明没有太过折损,为何回来的,还是那么点人啊?出征匈奴,为何你带的人少,反而能一击而溃?
任文转了转乌溜溜的眼睛,两个问题他都想过,也去信跟翁孙探讨过,却没放在一起想过,大宛那边因为...兵将欺辱罪人,暴虐之事.....日日发生,所以......其实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那些罪人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兵尚有等级之分,平常上面的打架欺负下面的,也偶有发生。军中以强为尊,既然能当人家的上级,自然有过人之处,被欺负两下也没什么。
这话说出来,卫不疑都不开心的皱眉,这可跟当初卫青教他们的不一样,难道这就是现实和书本的区别?
卫伉可以确定,这不是现实,这是风气不正!不止他一个人发现了,连赵破奴回来之后只在军中转了一圈,就跟刘彻说了这个问题。奈何现在微末起身的兵将已所剩无多,无人响应他,刘彻也不觉得有多么严重,就再无人提起。
但卫伉觉得,这不是小事,人的能力高低不同是现实,然而即使在军中,以强者为尊,稍差些的也不是活该就应被欺负的。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风气不正,迟早要出事。
有这么严重么?任文有些不敢相信。
卫伉宁愿自己是纸上谈兵杞人忧天,也许是被父亲和表哥从小养得太严苛了,他虽然实战不多,却总是能给别人挑出来点毛病。
比如李陵吧,他虽然见得不多,也对他能力很是钦佩,可依然能挑出毛病。田千城偶然间谈到他时,也同意卫伉所说的总觉得李陵所带兵将傲气过人,行伍中对官级尊崇过于严苛死板,这就会导致属下们跟他的虽都关系不错,袍泽之间的关系却差了点。
不过这问题不在他身上,现在军中的都是这样的,实在是缺了个一呼百应的帅才出来改弦易张。
但事情坏就坏在,卫伉身份是够,但没立过军功,没资格给建议,这些话都不适合说出来,也不一定很严重,所以我只说给了韩延年嘛.....念在他来凭吊过我父亲,又是武将之后,多嘴而已。
而多嘴跟任文说,就是因为他要去给路德博传陛下的旨意。李广利被李陵嫌弃,李陵也未必就不被路德博嫌弃。
武将好胜,除了当初的程不识和李息,还有谁会真的心甘情愿给别人当副手转运粮草。
卫伉想了想,又以退为进补了一句,这次也是私下跟你探讨而已,如果觉得没道理,你当没听过就好,也不要跟别人说。
不不不,任文没什么别的优点,就是听得进话,而且自己带的人确实层级少,命令上传下达非常快,所以也更加灵活果断,这样确实可能是一种他碰巧打赢了的原因。
说实话,其实边疆几十年生活,翁孙一直跟我说都是袍泽之间要互相尊重,我一直以为我做到了,但今日我才明白,他说的大概就是你的意思。长平侯说得有道理,在下一定铭记在心,待我回到边疆,一定整顿军中风气!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么痛快的接受了卫伉的建议,这让卫伉也觉得十分高兴,两人不知不觉又寒暄了一个时辰,从风土人情到军制马政,所思所想都颇为投契,实有惺惺相惜之感。
等到临别之时,卫不疑都把醒了又玩累的儿子抱回来睡觉了,两人还在兄弟情深的互相嘱咐。
卫不疑酸溜溜的问还在张望挥手的卫伉,哥,他真的可信?
特意挑在他要传旨走之前,才冒昧请来长平侯府这个安全的地方做客,卫伉本来是要试探他的,但现在......若不能为友,真是可惜。
如果几天后,这些话被人知道,那他就不可信。
这也太敢赌了,背后议论排兵布阵,卫伉这是往刘彻刀口上撞啊!这要让刘彻知道了他跟任文说这些,不让卫伉也滚过去打匈奴才怪。
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然而就在此刻,突然一个想法闪过脑海,卫不疑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哥,是不是很想上战场啊?
他怎么知道?!!
这问题太过突然,又是在自己弟弟跟前,不设防的卫伉仓惶抬头的惊诧和害怕,即使掩饰得再好,瞬间僵硬的身体还是出卖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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