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越来越大,字字清楚,倒是让刘据颇感意外,你觉得我有秘密?
霍光一噎。
倒也没错。刘据很坦荡,但你是介意我不说,还是介意我似因亲属之别,对待朝政兵事?
霍光抿抿唇,都有。不过太子所做也没有对臣解释的必要,臣也不会因为一两件事就对太子有质疑不满,臣也有自己的私心,如今只是想...想跳出单一的立场,来看待所有的事。
跳出单一的立场看待所有的事?刘据轻轻的叹息,他何时逼过周围的人一定要站在自己的立场去看 事?霍光说的,是想跳出来看清楚自己不可对人言的秘密是什么吧?
可既然是秘密,怎能对人言?
刘据彻底了解了霍光要离开的决心,或许每个原因都有一点,或许什么原因都没有,只是有了自己想走的路。
刘据问,你决定了?
霍光郑重的点头,眼风瞟到那一行鲜明的脚印,半开玩笑的反问了一句,或许太子肯把秘密告诉我么?
果然如此,话一出口,刘据清亮的眼神变得渐渐深邃,端方柔和的气质也一扫而光,明明什么多余的动作都没有,却像是拨开了层层浓雾,终于露出了骨子里带来的威严和骄矜,让人触之生敬。
霍光眼神一黯,知趣的没有再说话。
也没过多久,刘据的气势一收,就再次主动开口,你准备带谁走?
???霍光疑惑抬头,要切割得这么界限分明么?还要在这里把他在太子府收揽的人都说出来不成?
刘据背身往花园走去,语调不徐不疾,又不是在立山头,你大大方方走,带人自然也不必藏着掖着。二姐用人看广,你用人看细,像郦终根,跟着你比现在跟着我合适,还有杜周的儿子,三个人都不错,我看你从当御史时就很喜欢亲近他们。
霍光眼中不自觉的透出些嘲讽来,言欢公主行事冷硬,却不喜欢手段强硬的杜周,连着他儿子也不愿意多看,可他觉得看人不能太偏激,杜家三位公子从太学出来后,朝中自然有他们的位置,臣与他们交好,脾气相投而已,并非是为了其他,谈何带走?
这句话说的,好像他在多么努力的划归地盘一样,刘据奇怪的回头看了霍光一眼,问,你是觉得我在结党营私么?
霍光瞬间冷汗都下来了,他当然没有这个意思!平心而论,刘据比他还要亲善近人,不管在何种场合,受他照拂,都会觉得如沐春风。
更不要提识人之明,用人不疑了,霍光自问,他目前认识的好友,几乎都是通过刘据才有了更深的交集。
臣没有!霍光赶紧否认,心中暗暗骂了自己几句,怎么能因为太子不告诉自己秘密,就情绪起伏这么大,让本来容易词不达意的话语更词不达意了!
臣真的没有!
臣,谢太子体恤,还有韩增...还有...
好了!刘据半扶他起来,怎么声音都抖了,你不想说就算了,我只是想告诉你这些人与众不同,你本就与他们交好,若是因为你跟太子府拉开距离就生疏了,我可以帮忙说和,不想你出了太子府连个朋友都没有。
朋友?他还能有朋友?
刘据看霍光又神色僵硬,觉得现在这情景,不管说什么都容易互相误解,还不如到此为止。看来今日是不宜谈心,那就改日来博望苑看看吧!你且先去偏殿坐坐,我去拜见母后就来。
于是,在霍光惊讶的目光中,刘据又一次在洁白的雪地上,潇洒且开心的留下了第二串脚印。
一串来,一串去。
足迹分明,清晰刺目,
霍光没有什么踩上去的冲动,反而莫名有种冲动想把这两串脚印给抹平了,让厚厚的、不染尘埃的、自然落成的雪地再次恢复原状!
踩上去容易,恢复难,哪怕重新扫过,也不是原来那自然落成的雪地了。
脚尖点了点只有两串脚印的雪地,霍光清空了所有乱七八糟的想法,丢下那两串脚印,在青石砖上三步一滑的走向椒房殿门口。
偏殿,日后是不可能再去坐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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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夫站在窗下的书架旁,正在翻当初砸了刘彻脑袋的《谷梁传》,也不知道刘据是何时落在椒房殿的。
母后。刘据规规矩矩的行礼,您找我?
是。卫子夫也没招呼他落座,就靠站着窗棂,随手翻着,问,你跟小光的争执是什么?我很好奇,能让他觉得危险,或者觉得不妥要离开的事情是什么?
刘据温柔的笑,不是我,是二姐和他分歧太多。
卫子夫歪了歪头,看着也就比霍光略低几寸的儿子,内心说不出的复杂,这群凑一起就叽叽喳喳的孩子,是什么时候悄然长成各有想法的大人了呢?
言欢固然执拗强硬,可不会在大事上逆你的意思。你虽然看着好说话,打定主意的事,却无人可改,所以你二姐只是把你的意思外显出来了。卫子夫也温柔的笑,他说你有时连解释都不肯,必不是小事,所以不要哄我。
刘据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反问道,母后为何用王温舒任少府,可否直白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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