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襄,你...卫子夫抬头看他,虽然曹襄有了力气,却依旧面色苍白,唯有漆黑的瞳仁里依旧是不变的倔强和强撑。他是不愿意承认自己软弱,也不愿意休息的,自小看到大的孩子,卫子夫怎么能不了解他。
他明明是察觉到自己病情的,都晕在自己面前了,却还要掩饰成中暑,若此时说破,他情绪怕是又要大起大落的变化,最后照旧不愿意养病,恐怕还要防着自己阻止他出去办事。
张了张嘴,卫子夫终究是了解了言笑的挣扎且无奈着的退让。
曹襄见卫子夫没有说自己什么,笑着点头,侧身伸手去接言笑,言笑,我们回家吧!
好。言笑收拾好情绪,和他冰凉的手指相握,静静地答。
言笑...卫子夫有些担心。
言笑很坚决的冲卫子夫点头,这条路,只能自己来陪曹襄走!
不是她自己这几年没有努力的开解过曹襄,什么办法都想过了,为了自己也好,为了孩子也好,自己哭也哭过,求也求过,最后却发现只是加倍的让他对自己歉疚,歉疚不能陪自己山盟海誓,陪宗儿平安长大。
那么爱他,言笑不舍得再多让他负重一丝,只希望他别再拒绝所有人,起码让自己帮他一起抗。
望着两人强颜欢笑的样子,卫子夫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倏然拽住两人相交的手,死死不愿松开,力气大得惊人,甚至比送嫁言笑那日还要郑重颤抖。
母后...
卫子夫头低得更下,生怕自己一看见她俩的脸,眼泪就憋不住了,只能死盯着三人相握的手,哽咽着用尽量轻快的语气道:阿襄啊,母后这辈子说抓着谁喝药,还没有抓不住的,医官开了药方,你一定要按时吃药,不然母后就跟你父皇说,再不让你出去了,听到了吗?
...嗯,我记住了。曹襄眼里淡淡的笑着,像个小孩子一样乖巧着应下,然后恭恭敬敬的行礼,拉着言笑出宫回家了。
刘据望着两人缓慢离去的身影,担心道:母后,你怎么不留他多休息一会儿呢?
......卫子夫也看着两人相互依靠着离开的背影,一动不动。
午后的阳光不再那么炙热难耐,一人执伞,一人相靠,两个长长的影子亲密的靠在一起,在白玉砖上,显得那么温馨美好,仿佛像极了这样天气中,幽深冰凉的水井中拿桶捞上来的一盆瓜果,青梅竹马,香甜沁爽,层层套衣时,鼻尖嗅到的徐徐凉风,水到渠成,恰成缘分......
她们就应该这样相扶相持的走一辈子,最好什么事都不要出,一直都开心快乐。
留,也留不下的。霍光接话,回答了刘据的问题。
是啊,卫子夫突然感受到了自己的老去,不是因为容颜的老去,不是因为身体的衰退,而是孩子们已经显露出了独属于年少岁月的倔强,自己只能包容着、担心着、理解着,再多的帮助和插手,哪怕是成竹在胸的雷霆手段,哪怕是刘彻的命令和旨意,都无法肆意的摆弄他们,摆弄他们自己做出的命运和选择!
据儿,你当初被你父皇逼着背了那么多的任务,也不肯开口求助我,为什么呢?卫子夫收回目光,就这么反问了一句。
刘据一噎,不自然的挪开目光,他自然是不想一辈子都活在母后和父皇的保护中。
年轻时候的叛逆,一直都是不讲道理的一种情绪和行动。
我们去见见陛下吧!卫子夫也没有要求他一定回答。只是吩咐人给他们准备换的衣服,梳洗一番齐齐去了清凉殿。
病情都这么严重了,卫子夫自然也不会瞒刘彻。
刘彻自然是紧张得不得了,就这么一个争气的外甥,还是言笑的丈夫,不敢马虎大意,不止流水一样的补品送过去,医官还一日一问安,朝政上连八月考绩都不许他过问了。
即使是这样被众人拼命关心着,对曹襄来说也是杯水车薪、为时已晚。
元鼎三年,秋,九月,平阳侯曹襄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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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三岁的霍嬗穿起麻衣丧服之后,曹宗也在三岁时,穿了一样的麻衣丧服。
两个玩伴,有着高门公子中最不平凡的缘分,最荣华富贵的恩宠生活,本应是最好的兄弟,却被命运生生捉弄,将这喜庆的缘分,变成了人间至悲的缘分!
本应人间文武将,双子流星逝如江,将拟夜幕无光寒,冰雪人间不道凉。
心悸发作,曹襄去得突然极了,据说连陪着平阳公主一起回府的卫青,当时就在邻院跟曹宗玩,听到声音飞奔过去时,人就已没了气息。
消息传到未央宫,卫子夫才刚刚用完早膳,正在绣答应给霍嬗和曹宗的冬帽,用的是桑蚕礼时自己染的丝线,不止柔软细腻,颜色也越来越好看了,心里正得意的很。
都没有想过等一等刘彻,卫子夫就奔去了平阳侯府。
她的孩子又没了一个,还有言笑,卫子夫不敢想,她会有多崩溃多难过,两人青梅竹马的长大,孩子才刚刚三岁,一切正是最美好的时候,好日子都在后面,曹襄却骤然抛下她走了。
一切都猝不及防的戛然而止。
丧礼......
言笑是终于明白了,当初从头学起的明卿是怎么分毫不差的走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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