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坐下喝点汤吧!卫子夫主动招呼他在窗边坐下,在外面肯定没吃好吧?之前你母亲还说要给你送药呢!行军打仗没个定数,送去了也是平白浪费,还不如等回来好好调养,你先休息几天再说吧。
陛下...霍去病顿了顿,也不知道该不该提刘彻。
但卫子夫却笑吟吟的去问他,陛下怎么了?
这是没事了?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吧?霍去病试探的继续道:陛下做了药膳,托李息将军特意给我送过去的,有些肉据说还是用药熬出来风干的,好几车,我哪里吃得完,浪费不少,还平白馋着其他人。
这倒是个好办法,下次我提前给你准备,大块的不好拿,就切成小块分成小袋子,然后让吴渊给你拿着。卫子夫一顺嘴,就提起了吴渊。
瞬间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窗外雨打屋檐,从长乐未央的瓦当下淅淅沥沥而落,敲击在纹路模糊的木地板上,咚咚的声音像极了鼓声,落在霍去病耳朵里,只觉得这鼓轻薄得很,还不知轻重的敲个不停,没有音律,实在是烦躁得很,但凡热血上头,只消一锤便能敲破,再无声息!
天公有泪,共话凄楚,这样的天气最容易勾起萧瑟怀念之感,卫子夫给他斟了满满一杯,也不招呼他碰上一杯,自己就率先一饮而尽,温热微辣的酒水下肚,才感觉五识俱开,雨气混着青青草香吸入肺腑,冰凉清甜,真好闻。
咳咳咳虽然心理上接受,但卫子夫的心肺却受不住这样冷热的交替,本能的咳嗽起来。
姨母?
卫子夫摆摆手示意不妨事,只靠在窗边,轻声问他,去病,那些埋骨将士,你可一一识得?
第174章 怎么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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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去病有些羞惭,他连抄写那些名录的奏报都不敢仔细翻看,只是略略翻过,不曾。
卫子夫笑了,又咽下两杯酒,叹道:那他们可识得你?
这次霍去病可以很肯定的回答她,是,他们一定会记得我,起码会记得我的铁甲,记得我的刀!我的箭!记得我大汉的军旗!
所以你都不认识他们,即使伤心也找不到他们的魂魄的,反倒是等你百年之后下去,他们定能找上你,只是...找上你会说些什么呢?卫子夫看着他的眼睛,迷茫、疑惑、受伤、烦躁,像是个不知生路的野马,好容易套绳把它驯服了,还要轻柔安抚他的张皇失措,说...将军?你回长安可有代我们荣耀加身,受人敬仰?
雨滴落在卫子夫伸出去的掌心里,合拢,又落在指背,你看这伤害和生死都是一样的,只要雨不停,战事不停,就会一直有,你唯一能选择的就是让它落在心上,还是落在手背!卫子夫忽然有些难抑的豪情,扬声道:是说...将军,你可有再起征程,把敌人的头骨祭在我们坟前,为袍泽报仇?!
声音又渐平,还是说...将军,你可有心怀愧疚,迷茫瑟缩?
霍去病闷下一口酒,抿唇道:吴渊定会说,霍公子,你可有再起征程,把敌人的头骨祭在我坟前,又祭了多少?我要对一对数字!
不!不止他!霍去病拼命压抑着将要喷涌而出的激动和感伤,字字铿锵道:还有很多人,都会这样问我!
卫子夫笑了,三杯酒下肚,撑着脑袋,笑嘻嘻的回答那个正热血沸腾的将军,轻巧道:是,可能还会问你,将军,我还没来得及娶个婆娘,你可有体会过这世间极乐之事?说来听听!什么感觉?
......
???
姨母在跟他开军中的荤段子么......霍去病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岔开话题,猛的灌了几口酒想掩饰一下尴尬,却恰巧也呛了一口,闷闷的咳嗽起来。
卫子夫憋不住笑了出来,原来突然展现给亲近的人一面与众不同的样子,真的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情......
起码,说的人很开心。
呵呵呵呵呵,霍去病也跟着笑出来,心中大石突然松了不少,是啊!他该怎么回答那群来找他的袍泽呢?难道说我没有代你们荣耀加身,只躲在府中醉生梦死,缅怀悲伤吗?
吴渊,长安下雨了,马上天一冷,就要下雪了,也不知道明卿还会不会来,除了你,除了那个边境小城,再也没人知道她了,没人知道我在等谁!幸好还有个雷被知道她曾经来过,可是...再也没人知道我从小到大都是怎么寒来暑往的练习骑射,再也没人一个眼神就能心领神会的跟上,再也没人能设身处地的想这想那,不惧对方是何身份,只盼我开心!
不过没关系!我知道等百年之后,你会来找我的!还有很多人,都会来找我的,我很开心...
霍光再进来的时候,两人正笑得前仰后合,酒气四溢,一枝菊花插瓶而摆,临窗斜雨,朦胧水雾,清晰花香,好美的场景!
一直到很多年后,霍光都记得这个场面,第一次拜见皇后,就撞见她和兄长两人互相哭诉,可换个衣服的功夫,他们就笑声不停,贵人都这么大喜大悲吗?他想不明白,一直到他去世,他也没有想明白这两个人到底在哭什么,又在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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