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有事要跟你商量。宁良人抱紧了丝被,靠在大迎枕上,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
很晚了,你要么快说,要么就明天说,行吗?
前天皇后说的事,你怎么想?
王美人很不耐烦:你能直接说吗?我脑子最近不好,记不住,前天请安我就记着跟皇后问些怀孕的注意事项了,其他的不记得了。
作为一个细作,宁良人天生喜欢谨慎着说话,但也分场合,王美人这里,你不把话说白了,她就真听不懂,大赦天下,朝野谁不眼红,你就没有一点想法吗?
这大赦天下,你也眼红?王美人翻身起来,散下来的头发乱糟糟的糊了一脸,被她一把撩到身后,皇后立后的时候不也大赦天下了吗?说明这场仗,打得陛下很高兴,而且也没削减我的份例,我有什么需要多想的吗?
自然,陛下要把皇后抬得跟自己一样重,也就算了,帝后夫妻陛下想怎么看重,我们...也无话可说。可为大将军一个臣子,只是胜了,还不是像去年的全胜,凭什么就大赦呢?
王美人眨眨眼,给了一个合理的理由:陛下有钱啊!
宁良人觉得自己一颗忧国忧民的心真是要操碎了,国库要是有钱,大司农要是办事得力,颜八子此刻还不把尾巴翘到天上去?至于去想着帮扶个长使嘛?
皇后说了,有意见自己提,你跟我说什么意思啊?王美人想起那次自己被罚跪,灰溜溜被皇后捡回去的经历,心里警铃大作,在没弄清楚陛下什么意思之前,她可不想再去出头得罪刘彻了。再说了,人家本就是一家,陛下说不准就拿大将军当亲弟弟呢,哥哥愿意给,弟弟还能打,我操什么心啊!
......关键不是亲弟弟啊!还有...你谁啊,随便就敢说大将军跟陛下是一家人啊!!!!事是这么个事,说可不能这么说啊!宁良人在内心怒吼着大家的疑惑,但终究是在王美人无辜眼神中败下阵来。怎么这个夫人,就一点政治感觉都没有呢?真是白住了这个漪兰殿!
王美人冷笑着警告道:你有想不通的,或者说,你觉得这个东西,你够分量说,你就直接跟陛下说,不要在背后学那些无知之人嚼舌头,最后还自作聪明的去告状,颜八子是怎么沦落到今天不上不下的地步,你亲身体会过的。
宁良人顿时生气了,别拿我跟她比,我只是好心提醒你多想想孩子,现在你什么都不关心,将来你想插手都插不了,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来得好!皇后能在陛下手下护你一次,可不代表能护你一辈子!
说罢气呼呼的捧着肚子就要起身往外走,张欣去拽王美人的衣袖,示意她说说软话,两个孕妇正是要互相扶持的时候,别总是三天一小吵的。
王美人也不是故意惹她生气的,心里明白这个宁良人对前朝后宫的平衡和风向的见解,要远超自己,什么都不懂的时候,正应该多听她的想法。不管是当下还是未来,都是大大有益的。可是听不代表就是要照做,她只想对自己好一点,不想在还正如日中天的时候,就委屈求全的为将来隐忍退让。如果在最高处都那样降低标准的苛待自己,还争什么呢?
犹豫了半天,她并没有开口挽留,而是问了一句:
宁良人,你,喜欢陛下吗?
站在门口绰姿婉约的身影微微一抖,随即像是打了个冷颤般抱紧了双臂,轻轻的上下搓了搓,紧绷的整个人就软了下去,半靠在门槛上,沉思半天才状作不在意的说:自然是喜欢的,可太不巧了
不巧什么?宁良人没有说,王美人却大概能了解,不巧的是,她有自己要做的事情,并不能因为爱上谁就轻易放弃的。毕竟,连相遇的机会,都是别人给她的。
可我...是好巧,好巧就碰见了皇后,不必她告诉我,只要她稳稳的坐在椒房殿里,我就能明白什么叫不论出身,能得人喜欢,得人爱慕,得人尊重,都是可以去争取的!王美人长叹一声,半埋进被褥里,闷闷的说:我虽眼红,却也怕眼红阻了我未来的路,你们这些满腹才学的人,到底明不明白?
明不明白...
明不明白,我既羡慕嫉妒又愿意亲近保护的心情?
宁良人在原地站了许久,就算是张欣上手去扶她坐下,也一动不动,王美人怕她伤了身体,只好无奈的起身哄她:我说错了,你别在意,注意身子啊!
我...我也会好好的,对自己也会好一点的。宁良人像是清醒了一般,把自己入宫前种种的回忆都重新埋回心里,走到半个细作的地步,谁都不想,可人总要为自己人生的第一个选择负责到底。
你?
刍心,我们回去吧!
王美人见她说话语气这么平静,心里直打鼓,这丫头天不怕地不怕的,比她小三岁,却胆子大得很,前朝后宫都折腾了不少事,每次吵完也都跟打鸡血似的,该干嘛干嘛去了,此时就这么两句就萎了?心中不免担心:天太晚了,要不在我这里住一下吧?
宁良人回头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笑容,眼底亮晶晶的,却少了几分才女的愁闷多思,填了许多坚毅的孤独,一袭白衣如雪,浅蓝色的福纹细细小小的绕着衣领袖口缠绕而走,显得清雅又秀美,头上挽青玉梨花簪,环形耳坠一闪一晃,衬得整个人都莹莹如玉,红唇一张一合,语调和缓又带着独有的傲娇:没事,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陛下说,孩子还等我取名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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