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宝瓶目送她走远,只到看不到了,仍旧站在庵门前痴望。
冬日初晴,举止一望,四处一片萧瑟,谢宝扇裹紧棉衣坐在驴车上,没有车厢,四面八方而来的冷风吹得她打着哆嗦,好在这些她都尚能忍受。
赶车的老伯姓顾,温和淳朴,是附近村庄里的农户,庵里的师太怕她一个姑娘家行动不便,特意托他相送,驴车到城门口时,正赶上有大户人家出行,一连十几辆马车排队等着进城,顾老伯连忙拉住驴子,让他们这些达官贵人先行。
等候进城时,停在谢宝扇侧前方的是一乘朱轮华盖车,那马车的帘子微微晃动,谢宝扇扭头望了一眼,帘子掀起一角,坐在车里是她的旧识,昔日的闺蜜安定侯府的二姑娘温秋茗。
她出嫁时,信国公府的姑娘们还去送过亲,一别两三年,如今她俩的境遇天差地别。
温秋茗显然也认出她,二人四目相对,互相看了片刻,最终,温秋茗默默放下帘子,谢宝扇也收回目光,自古以来,女人依附家族而生,换做是谢宝扇,她大概也会和温秋茗一样,除了叹惜两声,甚么也做不了。
很快,温秋茗的马车向前行去,临到他们,顾老伯交上十来个铜板,也从城门而入。
回到京城,谢宝扇先让顾老伯送她回到信国公府,信国公府原先所在的太华街,左右两边居住的大多是谢姓人家和他们的家仆,此时,信国公府门庭冷落,朱红色的大门紧紧关闭,上面帖着封条,只有一旁的侧门还开着,门口站着一班官差。
这场政场牵连了几数人,半个官场因此而震动,谢宝扇看了一会儿,便走了,她来到章素青的宅子,敲了许久,门才打开。
开门的老仆看到是她,唬得一把拉她进来,慌张的说道,“二姑娘,你怎么还敢在街面儿上走动,要是被官府的人看到可如何是好。”
城里有关信国公府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眼下谢氏一族已经收押,章家的老仆认得谢宝扇,这会儿忽然看到她,只怕官府抓到她这条漏网之鱼,却不知因她检举有功,朝廷网开一面,宽恕她的罪过。
谢宝扇问道,“先生在京里吗?”
高老太太办理丧事时,她曾托负章素青去燕州替她置产,借口将她支出京城,后来谢家出事,她就再也没有章素青的消息。”
“在。”那老仆连忙点头,他一边打发小孙子到内宅传话,并对谢宝扇说道,“我们姑姑半个月前就回来了,这些日子到处在打探姑娘的下落呢。”
说话时,他们已来到二门,内宅的章素青得知谢宝扇来了,匆忙迎出来,她看到谢宝扇,眼圈儿一红,说道,“可算见着你了。”
多日不见,章素青瘦了许多,青色的裙袄穿在她身上空荡荡的,谢宝扇向章素青行了一礼,她正要说话,就从院子里跑出一个人,哭着喊她姑娘,谢宝扇仔细一看,竟是珊瑚。
主仆二人一见,珊瑚搂着谢宝扇痛哭一场,原来,太子出事,杨涛作为东宫的总管,在太子的授意下买官卖官,罪行恶劣,早就被收监,连带他在宫外的家也一并抄没,珊瑚当日跟着章素青去了燕州,暂且逃过一劫。
谢宝扇心里五味杂阵,她有满腹的话要问,于是安慰了珊瑚几句,章素青引着她们入内。
进到内宅,谢宝扇与章素青重新见礼,章素青握着她的手,急切的说道,“这些日子你去哪儿了,我们到处都找不到你。”
她在燕州,听闻信国公府坏了事,当即带着珊瑚赶回京城,彼时信国公府的男人被下了大牢,女眷也皆看管起来,无干人等一律不得探视,便是章素青这个曾在信国公府坐馆的女先生,大理寺亦传她去问过几回话。
谢宝扇说道,“我和四妹妹住在念庵慈,一切倒还平安。”
想起信国公府的事,三人一同沉默,章素青说道,“我想了许多办法,国公府里仍是进不去,听闻女眷们就圈禁在府里,我暗中使银子托人送了一些衣食,也不知能不能送到她们的手中。”
她人微言轻,能做得出只有这些了。
谢宝扇起身向章素青行礼,感激的说道,“我先替家里人谢过先生。”
章素青让她坐下,她看着谢宝扇,微微有些犹豫,说道,“我打听到一些消息,外头都在传言,是你检举告发信国公和太子谋逆之事。”
她与信国公谢之华年少相识,只因门第之别才有缘无份,虽说这几年因许多事渐渐淡了,但是得知他出事,章素青还是到处替他奔波。
谢宝扇默默不语,过了半日,她点头说道,“是我。”
章素青脸色顿时变得苍白,珊瑚不敢置信的瞪大双眼,她们当初听到这些传言,只当是以讹传讹,谁想竟是真的。
章素青怔住,她是有多大的胆子,竟敢告发亲父,即便谢之华所作所为世人难容,她这个女儿也不该背叛他。
章素青愤怒的问道,“你为甚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谢宝扇曾回想过无数次,却总也没有答案,她想了一下,说道,“若真论起来,是不想谢家成为祸国殃民的罪人,是不愿看到太子那样的人成为一国之君。”
信国公府要做赤诚的太子党,谢宝扇也曾苦苦相劝,可惜谢之华听不进她的话,信国公府势要追随太子,即便他们所行之事大逆不道,谢宝扇亦无可奈何,只是他们为了私欲引外敌入侵,却是她万万不能容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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