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紧紧肩头的包裹,向着信沉默点点头,又谨慎打量山间风光,感受不同于家乡的水土。
柳庭璋一时想起郡主还在他面前扮演世外高人时问过的父子相处问题,估摸着就是指代诚王与几子之间,一时又想起前不久,云州府台叮嘱过他的话语。
云州府台听到柳庭璋要前离州游历,突然掏心窝子提醒他关于明年会试的事情,事关他的出身问题。
云州府台是这么说的:“庭璋,你的户籍信息写着父亲是秦某人,然而你却姓柳。在县里院试和州府的乡试,倒是不妨碍,我们查验宽松,没有因此影响你连续高中。但是到了会试阶段,天下英才云集,礼部审核资质严之又严。
最严酷的,也许在考前就打回你的户籍信息,不许你参考。
也可能事后,你中了进士,礼部要送名单到皇上面前呈览,复验时以出身有瑕为由,免了你进士资质,让你空欢喜一场。你要慎重考虑,要不从了秦姓,要不找到生身父亲,改了户籍信息才好。”
柳庭璋当场谢过府台推心置腹的这番提点,也记在心中,时不时想起,打定主意待这趟见过郡主后,返乡再与娘亲分说商议,自己要不然就改名秦庭璋?
缱绻勾缠
第82章
片刻之后,信和柳庭璋在下人引路下,沿着曲曲折折的山路上行,进到诚王太妃的院子里,一路寂静无声。
走入正房,入鼻空气清凉馨甜,尤胜山林间,让人头脑一振。
柳庭璋遥遥看到一位鬓发斑白的素服美妇坐在上首,一个身形玲珑秀丽、分肖髻浅碧衣的少女陪坐侧旁。
周围另有丫鬟若干,姿态自然与主子们不同,柳庭璋匆匆扫过,克制守礼地收回目光。
听着身旁的信声音哽咽地喊出「母妃」「薇薇」的称呼,他便确定猜测,大约这两位就是诚王太妃和其女幼薇郡主了吧。
柳庭璋按照规矩深深揖首,只觉心跳得厉害,他担心自己一张口,心都可能吐将出来。因此他默默维持行礼姿势一动不动,就这样好一阵子。
纸笔相连七年多的夫子,如今与自己同处一室,只要抬头就清晰可见,柳庭璋如何能不激动?
温和醇雅的女声响起:“信儿,这位学生是你的友人么?倒是一表人才。孩子你不要紧张,莫行礼了,快坐下叙话吧。”
柳庭璋更觉窘迫,想必此时自己耳根应当是烧红一片,这也是惯常毛病了。
他终于清咳一声,挺直腰背,尽力沉稳说道:“学生云州举人柳庭璋,见过诚王太妃、幼薇郡主。”
耳边回响着自己嘶哑低沉的声音,平生头一遭,柳庭璋觉得有污人耳,几分惭愧。
还是诚王太妃的声音:“好孩子,信儿在外,多亏你帮扶,不用多礼,老身代他谢过。”
柳庭璋谦辞一句「不敢当」,心里对幼薇郡主的好奇达到了顶点。
虽然他个头高挑,完全可以一览无余对面女眷,不过初次拜会,为表恭敬,柳庭璋还是放低了视线,盯着脚下青砖,余光能看到斜前方女子垂曳在地的裙角,水灵灵的青碧色,暗暗的墨绿线竹纹,煞是精致好看。
按照进屋时惊鸿一瞥的座次,柳庭璋知道这是郡主夫子的衣着,那一抹嫩生生的滴水绿,像是摇曳生姿般的游动着,扎进了柳庭璋的眼中,又驻进了他的心间。
不是他的错觉,真是裙角在波澜不起地微微颤动。落地无声,步姿悠娴,是顾采薇在母妃的示意下,走了过来。
顾采薇走到信身边,娇声称呼了声「二哥」,跟着说一句“我好想你,母妃也想你想得紧。”
终于听到了夫子的声音!这是在柳庭璋脑海中反复叫嚣的一句话。
少女声音甜嫩宛转,又绵又软,偏偏字字清晰,即使隔着信,与顾采薇相距五六尺,柳庭璋还是觉得感受到了郡主的如兰气息,耳根更是通红,如同滴血一般。
信好像拍了拍妹妹肩头,低声回应了句什么,然后转脸过来,拉了柳庭璋一把,带笑说了声「坐」。
仿佛神魂才从紧绷绷的状态中缓解过来,柳庭璋尽力放松肢体,想要显得自如些,随着信走动几步,坐到了一边的酸枣木圈椅上,他坐在信的下首。
两个青年人坐定后,自有丫鬟送上茶水点心。顾采薇就势站到了他们面前,不偏不倚,含娇笑语道:“二哥和这位,柳举人,一路上山辛苦,请用些清茶,是由今晨刚汲取的山泉冲泡而成,试试是否爽口。”
听到郡主夫子在称呼自己为「柳举人」前后,微妙地停顿了下,柳庭璋心底的紧张情绪呼啦一下飞走,取而代之的,是又觉亲切又觉可爱的的念头。因为他听出来了面前郡主言辞间的青涩和若有若无的慌张。
是了,自己见到尊贵人物、皇亲贵胄,有一层敬畏,见到师恩深隆的夫子,添一层激动,柳庭璋想着,所以方才表现应该是像只呆头鹅一般不入眼吧。
但是换个角度,郡主夫子陡然看见自己这么高、这么大一个徒弟现身,心绪激荡波动,也是在所难免。
一下子觉得与对面之人拉近了距离,七年相伴之情流转心间,柳庭璋暗暗提了一口气,略带僵硬地抬起了头,终于看清楚了少女的样貌。
顾采薇个头娇小,柳庭璋猜想,应该大致上就到自己的肩头位置。她身姿窈窕,削肩细腰,一袭长裙恰恰合身,更添几分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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