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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氏没想到他此时回来,一时来不及准备饭菜,只好将前日邻里互送的月饼拿给他果腹。
    柳庭璋换上干净衣衫,一袭发白发旧的靛蓝色布袍,将少年颀长的身躯包裹住,宽肩长腿,初显轮廓。
    他向爹娘问了好,草草吃过午饭,便钻进自己房间,拿出沙盘和木枝来练字。
    柳庭璋一边默念《幼学琼林》的句子,一边勾画。到了「御」字,对这字没什么把握,他停了手。
    他知道,不用翻书,对面那人若是正在看,会给他补上的。
    果然出现了日渐熟悉的漂亮字体,正是个「御」字。
    今日一整个下午都是自己的时光,柳庭璋心情轻松,认真照猫画虎,写下这个「御」字。
    他犹觉不足,抓抓脑袋,画了个抱拳小人表示谢意。
    一般情形下,到这一步,对面就不会再有什么动作了,柳庭璋准备默写下一句。
    却看到对面问他有没有夫子?
    柳庭璋听到过县城里的私塾,蒙童们管教书的秀才叫做夫子。秦秀才也教他认字读书,算是他的夫子么?
    柳庭璋对于对面之人心存敬意,不愿随意敷衍,他沿着屋檐走进正房,找到秦秀才。
    秦秀才正半躺半坐在摇椅上,微眯着眼睛,听窗外雨声滴答,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
    柳庭璋站在门边,犹豫一番,还是试探着打扰:“爹,我想向您请教一事。”低沉的少年声音几乎被骤然加急的雨声盖过去。
    秦秀才闻言睁眼,招手叫继子来跟前坐下,笑问何事。
    柳庭璋咬唇,然后不安地出言:“爹,您算是我的夫子么?”
    第5章
    秦秀才疑惑他为何有此一问。
    柳庭璋左思右想,还是没有将自己能够与另一人隔空以字勾连的事情说出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是个难得的秘密,说不定一旦告诉别人,上天会收回这段缘分。
    “爹,您这段日子以来,教我好几本书了,就像私塾先生一般。我听私塾里,学生都是叫人夫子的。所以感觉您也算是我的夫子,不知道对不对?”踌躇了一下,柳庭璋顺势将自己心底的疑惑问出。
    秦秀才叹了口气,捻着颔下三缕短须,缓缓道来:“璋儿,你还学得浅,待日后有机会,学学一篇叫做《师说》的文章。那里面说的好,师者,所以传道受业解惑也。”
    迎着柳庭璋似懂非懂的目光,秦秀才进一步解释:“现在的私塾,往往是像我这样考举人落第的落魄秀才开办的,自己都没学明白儒家经典,能教的不过是刚启蒙的幼童,四五岁、五六岁,教什么呢?就是字怎么念、怎么写,书中文字怎么断句,所谓句读之师。其实是侮辱了夫子这个称呼。”
    “真正的夫子,应该是能够将知识深入浅出地讲给学生听,传递格物致知的道理,解答学生的疑惑,像是天上指路的北斗星一样,坚定、明亮、给人希望。因此我不敢妄称任何人的夫子。”
    柳庭璋若有所思,追问:“爹,秀才和举人,有什么差别呢?”
    秦秀才索性拿出纸笔,边写画勾勒,边给柳庭璋讲解朝廷取士的层层筛选制度。
    此时科举考试,共分四阶,分别是院试、乡试、会试和殿试。
    院试由各县自行组织,往往两年一次,主考帖试,就是四书五经范围内的填空题,加上长官面试作为复试,考中了得到秀才身份,踏入士的门槛。
    这一层,说是考记忆力并不为,要求的是对四书五经背得滚瓜烂熟。
    然后是各州府组织的乡试,三年一办,往往在八或者九月秋收前,因此被称为「秋闱」。
    秀才们才有资格赴籍贯所在地的州府去考试。要连考两日,一日一场。
    两日里,考生都在吃住在一人一间的号房之中。
    第一场是从四书中选一句话,要求考生围绕这句进行阐述释义,写出一篇言之成理的文章来。
    第二场从五经里出题,规定文体,从诏、判、表、诰中限定一种体裁,考生需得在一日内写成。
    乡试考中的被称为举人,有了捐钱做散官的资格,也有了参加更高一层的会试资格。
    会试和殿试都在京城举办,也是三年一次,紧紧相连,称为「春闱」。考中的称为进士,可以授官,前三甲是状元、榜眼、探花。
    秦秀才感慨着,乡试就难住了绝大多数的贫民子弟。所以平头百姓供养出个秀才还算可行,但是举人往往就是出自名门了。
    一来单单背书还算容易,但是如果没有老师指点,看着满篇之乎者也,断句可能都断得不对,更谈不上明白其中深意了。举人所必须有的理解经典这一要求,卡住了大部分自学之人。
    二来乡试提到的所谓诏表等文体,说来不难,但是总要知道它长成什么样子,多见过几篇,才能照猫画虎。
    一般人,除了县衙贴出的告示之外,哪里能见到什么官场行文呢。自然觉得难学难下笔了。
    秦秀才自己是在乡试里受过多番挫折的,将其中难处给柳庭璋讲得一清二楚。
    这段时日过来,他自然看出了继子想要求学的渴切,也发现柳庭璋是个天分超然、一点就透的好读书苗子。
    但是贫寒子弟在科举路上分外艰难,缺少大儒教导,往往能考中秀才就算到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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