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氏在一旁听着,却不由攥紧了穆老二的胳膊。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什么祖传食谱,他家哪儿有什么祖传的食谱!
穆空青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事儿说不通。
穆家前些年的窘境并不是秘密。
若是有什么祖传食谱,为何要藏到去年才拿出来?
穆空青不信,以这位秦管家的谨慎,会对这件事没有半点怀疑。
除非,秦家还查出了些别的东西。
穆空青上辈子也不是什么商业精英,他能同秦管家周旋这么久,不过是仗着对方心里对他的几分看轻,才叫他握住机会罢了。
现在叫秦管家直接将话说死,穆空青一时半会儿到是想不出该怎么试探了。
想不出旁的,干脆就从契书入手。
“即便我家有食谱,可那食谱上的佳肴总也是有限的。”穆空青点着契书念道:“买断所有方子不可外售。若是我家食谱上,只有这三道呢?”
秦管家笑容不变:“那便只有这三道。只是小公子得想清楚,若是后头再流出什么方子来,秦家总能查到根源的。”
穆空青摇头:“这天下又不只有清溪县。我若是将旁的方子卖去江南、卖去京城,秦家又能奈我何?”
秦管家并不见怒意,反倒是了然一笑:“看来小公子也是消息灵通之人,知晓清水秦家不过是一脉分支罢了。前些年出了些变故,这一支才迁回了祖籍。若小公子家的方子若确为佳品,莫说江南、京城,就是塞北大漠,秦家也总能知道消息的。”
秦管家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便叫穆空青心底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话是什么意思?
清水镇上的秦家,只不过是分支?
听秦管家话中之意,秦家主支的势力,竟是遍布整个炎朝?
若是这样的话,那这半成分红背后的含义,就更可怕了。
这样的秦家,哪怕只是分支,也没理由和李家缠斗十数年。
穆空青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他知道自己是算不过秦管家这样的人精的了,索性直接将事情挑明:“既然如此,秦家何故要许出这足足半成红利来,只为了我家的几道方子呢?天下之大,应当没有什么神仙佳肴,能值这么多银子吧?”
虽说这分红,是只有菜品卖出去了才有。
可秦家的生意,若当真如秦管家所言那般,即便一家酒楼每天只卖几道,那也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了。
说句难听的,就算是李家,只要他们不在意名声,想要捏死穆家满门也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是这个,在目前看来深不可测的秦家?
他们若是想强买,穆家怎么敢,又怎么能不卖?
别说是秦家善心。
观秦家的行事作风,确实称得上一句正派。
可再正派,也是商人。
商人就是要用最小的成本,卖最高的价。
穆空青得承认,他慌了。
现在这个时代,信息太过闭塞。
他待在小小的清水镇中,对外头的局势,对秦管家口中所言的秦家主支,对这支秦家回到清水镇上的原因,没有半分了解。
这让他现下如同一直无头苍蝇一般,只能凭着直觉,四处乱撞。
秦管家见穆空青直接将话头挑明了,反倒爽朗一笑,起身朝穆空青施了一礼:“小公子勿怪。秦家主支所营并非食膳行当,所以秦家许出的利益,也并非小公子所想那般可观。小公子不必忧心。”
说到这里,秦管家话锋一转:“再说,李家为恶多年,我观穆家同李家亦有积怨。诸位将方子卖了,不也是替至亲报仇?”
啪——
穆老二手中的茶杯摔在了桌上。
原来是这样。
不同于穆老二的紧张,穆空青反倒了松了口气。
若是秦家知道穆梅花的事,那倒也能解释他为何不怀疑食谱一事。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若是说之前的穆家怕招惹祸端,所以一直将这份食谱藏着,直到女儿枉死,才决定冒险一试,倒也不是不可能。
秦管家的话,也印证了穆空青的这个猜测:“小公子家几代无人入学,如今却在梅花姑娘死后,将小公子送入私塾,想来内里,也有梅花姑娘的因由在吧?”
秦管家拱手送上一句奉承:“血脉情深,不畏强权,在下钦佩。”
穆空青从秦管家的话中,隐隐摸到了些什么。
说实话,若秦家当真只是个在清溪县内同李家揪扯的家族,现下这份契书上,就已经摁下手印了。
可他所知的信息实在太少,那份隐约的感知,并不足以令他做出决断。
信息闭塞,当真无奈至极。
原本他希望这事儿慢慢筹谋,可穆四丫的到来,令他改了主意。
现下他不愿再拖延了,秦家的背景,又让他犹疑。
人生难如意。
似是看出了穆空青的迟疑,秦管家幽幽一叹:“看来,姜还是老的辣。”
穆空青不明所以。
忽然说出这话,秦管家是什么意思?
秦管家摇头,从袖中摸出一封信件,放在了穆空青身前,叹道:“当初老爷提起这事时,那位便道,以小公子的机敏,知晓得多了,必定更加不会答应。现在看来,果真不假。”
穆空青皱眉,还未开口,秦管家便道:“小公子莫急,看完再说。”
第31章 一些隐秘
信封上并未署名。
可在穆空青展开信纸时, 瞳孔却骤然紧缩。
信上的字非常熟悉。
苍劲有力,自带一股洒脱之气。
是周秀才写的信。
穆空青心头狂跳。
周秀才为什么会和秦家有联系?还会帮着秦家给自己手书?
信很短,穆空青片刻便能看完。
里头的内容也是十足的周秀才的风范。
周秀才让他觉得条件不错就可以签, 若是有什么疑问, 自可以去问他。
按照穆空青的性格, 说实话, 他更想去找周秀才问个明白,再考虑要不要签下这份契书。
秦管家看他皱眉不语, 微微一笑:“周先生的为人,小公子想必知晓。这契书,便放在小公子手上了。若小公子定下主意了,便将它交予周先生吧。如此, 小公子可安心了?”
穆空青自然不会反对。
说来也蹊跷,他在周秀才门下读书不过半载,除却近几次旬休接触得多了些, 旁的时候并无私交。
可他对周秀才这人, 就是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他将那张契书并着信封一起仔细收好。
信任归信任,但这件事可能关乎他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
穆空青不会因为这种毫无根据的感情, 就随意地做出这样大的决定。
秦管家起身告辞, 穆空青也跟着父母一同送客。
直到秦管家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穆老二才开口问道:“那秦管家给你瞧了什么?可是契书有什么问题?”
穆空青摇头:“契书没问题,只是条件太好了,叫我觉得不对劲。秦管家给我看的, 是我夫子给我写的信,说我若是担忧秦家别有用心,可以去寻他,他会为我解惑。”
“咱家空青的夫子!”孙氏惊呼:“那不就是周秀才吗?”
士农工商。
周秀才作为远近闻名的读书人, 在平头百姓眼中,可比什么富商值得敬畏得多。
穆老二也道:“这事儿,周秀才也知晓啊?”
这对老穆家来说,是能影响全家的大事,穆空青也不瞒他们。
穆空青将契书上的条件,以及信上的内容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还对两人解释了一番他对这优厚条件的疑虑。
穆老二的想法倒也简单,儿子读过书,对这甚么契书的事,懂得也比他多,那便听儿子的,谨慎一些也好。
孙氏做过生意,比穆老二清楚秦家这般行事的不同寻常,便更是觉得焦急。
她将穆老二打发去收拾院子,转身便对穆空青抱怨:“咱也给了家里不少银子,那人也走了这么些日子了。早先咱家要是能躲着些李家,这会儿也不会掺和进这些事里。”
穆空青哭笑不得,怎么又说到这事上了:“娘,我前些时候不是同你说过吗,咱家现在和李家对上,不是因着梅花姑姑事。”
穆空青试图把孙氏逗乐:“是你儿子太聪明,碍了李家儿子的眼。只要你儿子一直这么聪明下去,早晚免不了这一遭的。”
孙氏理亏。
可她就是不乐意怪到自己儿子头上。
思来想去,还是恼怒道:“都怨你爹!”
不远处收拾小推车的穆老二听见了孙氏这一声,登时一头雾水地望了过去,收获了自己儿子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
穆空青看他娘只是抱怨一句,并没有真的一门心思地去钻牛角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