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一起把卷轴拉开,声音一前一后戛然而止。
桑若婷倒吸了一口凉气。
她知道顾宝儿的画画得好,可万万没想到,一手字居然也如此娟秀清丽,那一个个簪花小楷仿佛名家笔下的仕女图,在画纸上翩然起舞,一眼看去,这一幅字仿佛视觉盛宴。
宴席内所有的目光都落在这幅金刚经上,惊愕、欣喜、怀疑……各种各样的眼神纷至沓来。孟凭澜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嘴角挂着一丝得意的笑,目光落在顾宝儿的身上挪不开了。
“好字。”宋暮野脱口而出。
顾宝儿瞥了他一眼,却没有回应这声称赞,而是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他脸上平移而过,再次朝着程双蕴躬身:“字写得不好,只是我的一片心意,多谢桑姑娘和秦姑娘特意为我向大家展示,让夫人和在座的诸位见笑了。”
这算是给桑若婷递上了一个大大的台阶。
桑若婷慌忙把卷轴收了起来递给了程双蕴,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快速和秦明珏一起坐回了位置上。
她越想越生气,压低声音问:“怎么办,就治不了她吗?这样下去,咱们俩都要被她毁了,太可恶了。”
秦明珏的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安心些,那帕子,你确定是她以前的吗?哪里找来的?”
“是啊,上面绣着个顾字,不是她还能是谁的?”桑若婷咬了咬牙,“哪里找的你就别管了。”
“那就好。”秦明珏淡淡地道,“她既然心比天高,那就看她能不能当得起这福分吧。”
“你要干什么?”桑若婷纳闷地问。
秦明珏轻笑了一声:“你只管看戏就好了,且等着看我替你出气吧。”
一场小风波散去,宴席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热闹。
顾宝儿胃口小,几道菜上来就吃得差不多饱了。这几天她都睡得不太好,一睡着就做各种各样的噩梦,又忧心顾家那些人的安危,此时坐在宴席上有些气闷。
往前看看,大殿正中正有乐坊在表演,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伶官身上,想必不会注意到她,她便和旁边的一位姑娘招呼了一声,只说自己去外面透透气。
大殿外月色正好,树影婆娑,微风送爽,顾宝儿深吸了几口气,气闷的感觉稍稍好了些,仰起头来看着挂在天空的圆月微微出神。
在遥远的北方,她的父母兄长不知道过得好不好,有没有为了她的事情着急上火、夜不成寐呢?
她又什么时候能够回到亲人的身旁,和以前一样承欢膝下呢?
这一趟邠州之行,怎么就酿成了这样一场大祸,这其中到底有谁动了手脚?
……
一阵微风拂过,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传进了顾宝儿的耳朵里。
“这人……硬气……还没招……”
“晦气……还……吃的……”
顾宝儿一凛,往前走了几步,之间两个仆人正站在树荫下偷懒聊天。她凝神细听,终于听清楚了,这两人在聊的,正是那晚被抓起来的贼人。
“那人关在后院那一排房子里,阴森森的,我去送饭听着声音都害怕。”
“有人看着不?”
“前两天还有好几个看着,今天都打得只剩一口气了,还看什么看,让他走都走不了。”
“活该,怎么就敢来王府撒野,还打伤了我们两个。”
……
顾宝儿的心扑通通地狂跳了起来。
后院的那一排房子她知道,离这里不远,穿过园子就到了,快一点走个来回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她就过去看一眼,看看是不是她认识的人,应该不会被人发现吧?
就算发现了也没什么,就说好奇过去看看,谁也不能把她和这么一个犯人联系起来。
她知道的那个贺锜,曾经和她二哥一起拜师学艺,这些年又一直负责尚书府他们几个兄弟姐妹的护卫,和他们虽是名义上的主仆,实则感情莫逆。
如果是贺锜被抓,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安心在这里自顾自地吃喝玩乐,一定要想办法救人才行。
打定了主意,顾宝儿没有迟疑,抄了近道就直奔后院。
夜暗沉沉的,虽然有月光作伴,四周的树影还是让人有些胆寒。她拎着裙摆一路飞奔,中间差点被石块绊了两跤,好不容易才摸到了后院。
后院果然没人看守,她凝神细听,靠北边的房间里有细微的呻.吟声传来。
真相就在眼前,胸口的狂跳越来越猛烈,她紧张地左右看看,确定四周没人,便推门而入。
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传来,借着门外的月光,她看到地上的干草堆里趴着一个人。
“你……你是谁……”顾宝儿被这血腥味恶心得有点头晕,强撑着颤声问。
地上那人的手指抽搐了一下,很快又没了动静。
顾宝儿壮起胆,一步一步地走到他面前,定睛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人的后背全是伤痕,血把衣服都染成了深色,一条腿以奇怪的角度歪斜着,看起来好像是折了。
她又惊又怕,压低声音急促地叫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吗?动一动,让我看看你的脸行不行……”
那人终于艰难地动了动,一点一点地把朝向里面的脸转了过来。
屋内黑暗,顾宝儿有点看不清楚,正要凑近点,忽然,那人朝她眨了眨眼,张开龟裂的唇,朝她吐出了一个几不可闻的“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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