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前面的顾采薇脚步顿住了,随后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确实如此。
她转过头来严肃地看着寇窈:寇姑娘,祖母寿宴是我一手操持,但我见方才那个为殿下盛汤的侍女却觉得面生,想了想还是亲自带你去我院子里更衣比较妥当。
寇窈见她并无什么异样反应,轻轻弹了弹指尖的药粉,不知何时停驻在顾采薇耳垂处的一只米粒大小的飞虫便悄悄飞走了。她真情实感道:那便多谢采薇姑娘替我解围。
若是她刚刚说谎,那只感知敏锐的蛊虫便会从她的耳朵里钻进去了。
顾采薇原本以为这位寇姑娘会怀疑她,已经做好了义正辞严自证清白的准备,没想到寇窈居然轻易便相信了她。她在心中松了口气,却又觉得寇窈心性太过纯良了些。
万一真的是她做的呢?
顾采薇只觉不能辜负了寇窈这般的信任,保证道:寇姑娘放心,待祖母寿宴结束后我自会仔细拷问那个侍女,定当给你一个交待。
她刚想继续带寇窈去换衣裳,却瞧见远远走过来两个人影,心中微动,低声询问寇窈:可否劳烦寇姑娘同我在假山后躲上一躲?
远处的那两个人影似乎是沈识和顾大学士。寇窈不太明白为何要躲,却看在顾采薇帮了自己的份上同她一起藏在了假山后。
顾大学士和沈识慢慢走了过来,交谈声也由远及近变得更加清晰。顾大学士语气里带着点儿对小辈的亲昵,还有些不易察觉的敬重:日后成亲,你想娶一个什么样的姑娘呢?
假山后的寇窈闻言身体绷紧了些,脚腕上的银铃发出了点不易察觉的细碎声响。顾大学士和顾老夫人是怎么回事,怎么都那么爱关心人的亲事?
身旁的顾采薇呼吸也放轻了些。
沈识的声音漫不经心,却又含着几分郑重:当然是娶我喜欢的。
顾大学士沉吟着捻了捻胡子,似乎不太赞同他的话:娶妻当娶贤。
那样方能担得国母之位。
沈识同样不赞同顾大学士的说法:我是娶妻,又不是找谋士,为何要如此在意贤德之名?若是她性格本就那般便罢了,但若是她本性并非如此,我也绝不会强求她改变什么。
他的语气沉静又认真:若我的妻子连自己想做什么都要受限,那我身居高位又有何用?
这话其实很不得顾大学士的心,但他又不能指责什么:喜欢的可以娶,但还是得有个贤内助帮衬,方能成就大业。
沈识的语气渐渐冷了下去:我只需要一个人陪在身边。
这是他第一次对顾大学士摆出这样不敬的神色:顾老,我知曾经您也是上奏让他广纳后宫的臣子之一,不知您可曾想过,若是他只有那一位皇后,天下并不会乱成现在这番模样?
在和顾大学士这位悲剧的推手之一提及此事时,沈识甚至不敢用父母这样的字眼。他尽力把自己摆在一个不必受到情绪干扰的局外人的身份上:若是后宫只有皇后一个人,不会有现在的秦家,也不会有这样腐朽到快要湮灭的王朝。
顾大学士的声音压低了,有些悔恨的痛苦也含着某种固执的坚定:可正是有了这样的贤后,武帝在位时才有如此显赫的功绩。
然后你们就用这所谓的贤名束缚住了她,让她不得已为丈夫扩充后宫,最后二人都死在了秦氏的狼子野心中。沈识嘲讽道,贤德又有何用?
不过是世人给予的一副枷锁罢了。
我不需要把我应该肩负的重担放在我爱的人身上。沈识道,若您觉得我一人担不起这些,那便不要选择我。
这话实在是太重了,顾大学士担待不起。看沈识这模样,以后定然会只有一人,那干脆便在这个一人上使一使功夫:是老夫失言。那斗胆一问,你喜欢的姑娘又是什么模样的?
沈识诡异地沉默了下去。
顾大学士以为他这样子是还没有喜欢的人,于是继续问道:我的孙女采薇,虽不如明德皇后年少时天姿国色学识渊博,却也称得上德才兼备,不知你觉得如何?
身侧的顾采薇似乎也提起了一口气,而寇窈则是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也对,当初在宫门前顾采薇也赶来见过沈识,想来心中是很喜欢他的。可沈识呢?沈识会娶顾采薇么?
若是他想要登基为帝,金陵城内怕是没有比顾采薇更适合做皇后的姑娘了。她会成为沈识口中的那个唯一么?
沈识会在自己的院子里陪顾采薇看书么?会在闲暇时为顾采薇推秋千么?
酸涩的情绪就这样突然地控制住了寇窈的心神,这一次她竟然比在宫门前想象他会妃嫔成群时还要难过。她不明白这难过是因为自己会失去一个玩伴,还是因为别的什么。
沈识有些无奈的声音就在这时传入她的耳中,将她从那快要溺毙的感觉中解救了出来:您莫要说笑了,我喜欢的姑娘听到生气怎么办?
喜欢的姑娘?
沈识有喜欢的姑娘了?
顾采薇愣了愣,提起的那口气松了下去,像是放弃了一个不可能达成的幻想,心中又升起一股自责与羞愧来若是因为她让祖父的这一问坏了沈公子与心爱之人的情意,便是天大的罪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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