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娘卷起袖子,晃了晃,铃铛发出一阵清脆的声响。
小娃娃被逗得咯咯笑,伸手吱呀吱呀想要鱼娘的铃铛。
老妪坐在小板凳上,转头悄悄抹了把眼泪。
鱼娘蹲下来,晃着竹篮子,手腕上的铃铛从小娃娃眼前晃过,逗小娃娃玩:“你叫什么名字呀?说了我就把铃铛送给你。”
老妪接过话:“还没名字呢,他爹娘都去外面逃荒了,家里面只剩下我和他爷爷,我们俩大字不识一个,能起什么好名字。”
鱼娘握住小娃娃的手,太瘦了,整个手还没有她的手掌心大。
老妪露出个没牙的笑,“小姑娘,我看你和我这孙儿有缘,不如给他取个名字吧?”
鱼娘不好意思,“我也不识多少字,哪有本事随随便便给人取名呢?”
老妪的眼睛亮了:“识字好啊,识字的人都有大学问,要是让我和他爷爷取名,准都是贱名,大家都说贱名好养活,可谁家不想能改头换面。”
说到伤心事,老妪的泪珠子扑簌簌往下掉:“猪儿狗儿的名好起,可谁想一辈子当个猪狗,一辈子吃草呕血被人踩在脚底下。我生了四个儿子,个个都是我一把屎一把尿辛苦拉扯大的,长的高高壮壮还都娶了媳妇,我高兴啊,一辈子没喝过酒,在我小儿娶妻那天喝了个痛快,真是痛快,那是老婆子这辈子最痛快的时候。”
老妪拉着鱼娘的手,布满青筋的手上都是了大大小小的疤痕老茧,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苦事都说出来。
“小姑娘,老天爷他不做人呐,我大儿被拉去当壮丁戍边,二儿在他走后没多久也被抓走后,他俩只给我留下一封战亡的家书,老婆子日日夜夜贴着胸口放不敢离身,这都是我俩儿活生生的命换来的啊。还有我三儿,媳妇刚娶进门就因为偷粮食被人打死了,可我那三儿最老实,饿得走不动路挖草根都不会动人家的粮食。我这一大家子,到最后走的走散的散,只剩下我们俩老不死的和一个不会说话的娃娃。”
老妪先是压抑着小声啜泣,到最后泪珠子“啪嗒啪嗒”往下掉,使劲拍着自己的大腿,“这都是命,都是我该受的。”
“我要给我孙儿取个好名,让他不给人当猪狗,让他挺起腰做个堂堂正正的人。”
老妪哭的撕心裂肺凄凉无比。老头佝偻着腰扶住墙,肩膀一耸一耸,也在哭。
满院子的人本来热热闹闹在说话,眼下鸦雀无声。
鱼娘抽了抽鼻子:“我给他起名,我给他取个好名。”
刘氏坐到老妪身边,拉住她的手,亦是泪眼朦胧:“老姐姐,儿女都是债,我家大丫头去世的时候我也是快活不下去了,她爹还是个大夫,也没救回来她的命。你说这不会都是命吗?”
俩人抱头痛哭,虽然伤心的事不一样,可苦难的事憋在心里太久了,总要找个发泄的地方好好哭一场。
第64章 谋杀
陈夫人剪断一点灯芯, 豆大的火光跳跃了几下,照在墙壁上映出一片光晕。
她从没听过自己的声音能如此冷静:“你确定要这么做吗?”
石贵摸了摸元宝柔软的头发,眼中蕴满无限的温柔:“我没有别的选择。”
陈夫人想站起来, 试了几次都使不出力气,手抖得厉害,剪刀“砰”地掉到了地上。原来所谓的镇定都是假的。
石贵披上衣服,“我走了。”
陈夫人猛地站起来, 冲他的背影喊道:“你要想想——”
后半句蓦地没了音:“我和元宝……”
陈夫人捂住脸,压抑的呜咽声传出:“我和元宝怎么办?”
石贵轻轻合上门, 在门口停了片刻, 而后深吸口气转身离开。
刘大麻子和小五等人已经在下面等着他了。
“大哥, 咱们真的要动手杀王大人吗?那可是权势滔天的王大人啊,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易捻死我们。”
石贵道:“怕个屁,他在府城是只手遮天的王大人, 可出了城,他连个屁都不是。”
小五在几人中年纪最小,石贵向来把他当弟弟照顾。
小五道:“大哥,王夫人的话能信吗?”
石贵道:“信不信咱们都没有退路了,士兵都听王夫人的,咱们的家人都在身边, 这是咱们亲自送到她手中的把柄。”
石贵有个隐秘的想法,这一路上,他从王府下人口中打探出不少事,比如这个王夫人才是王家真正掌权的人,她的哥哥在遂牧郡任将军,这次王大人离开濯阳郡,就是为了去遂牧投奔这个大舅哥。
而这些士兵也是王夫人的哥哥派来接王夫人的, 王大人只是顺带的。可以说,出了城,王大人的生死全在王夫人的一念之间。
他们往南方逃难,跟着一队士兵绝对要安全许多,如果杀了王大人能投靠王夫人,对他们来说,何尝不是个上好的选择,更何况石贵本来就生了摆脱掉王大人的心思。
念及此,石贵握紧手中的刀:“都别废话了,干不干咱们都没退路了。”
客栈三楼,王夫人的房间里蜡烛还未熄灭。
客栈的被褥不知道多少天没晒过了,湿潮湿潮的,王夫人身娇体贵自然睡不下去,于是婢女为她换上了自带的云锦如意灵芝纹被。
王夫人盘腿闭目端坐在床上,一只手拨着念珠,嘴里念着佛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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