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许文虎又开始讨巧卖乖,方正业不免觉得有些好笑,屈起手指在他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没好气地说道:别作怪了,你今天还打不打算去卖东西?
许文虎摸了摸自己的脑门,傻呵呵地笑起来,那模样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憨厚到家了,任凭谁看到他这个样子,都绝对想象不到他竟然是在黑市倒卖东西的倒爷。
两人简单地聊了一会儿,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们便准备出发前往黑市,许文虎在房间里鼓捣他要带去卖的东西,每个倒爷为了往身上装东西而不被人发现,都摸索出了一套独门的招数来,虽然许文虎嘴上面说着不介意,但是方正业却并没有进许文虎的屋子,而是去了许文虎奶奶的房间里。
许文虎的奶奶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因为长年累月的操劳,她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脸上布满了皱纹,整个人看起来十分苍老。
一般瘫痪在床的老人,因为身体不方便,房间里总会有各种难闻的味道,但是许奶奶的房间倒是意外地干净清爽,甚至还带着一种淡淡的香味儿,方正业循着味道看了过去,发现房间不起眼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小小的铜香炉,里面正往外冒着袅袅烟雾。
想来房间里的香味儿就是从香炉里面散发出来的。
甭看许文虎是个大男人,在照顾人方面倒是极为贴心,将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十分周到。
许奶奶此时正半靠在床上,她身后垫着两床厚厚的软垫子,而她面前则摆放着一个枣红色的小方桌,桌子上放着一个竹编的小笸箩,里面放着各种颜色的细线,而许奶奶手里拿着两根长长的毛线针,正飞快地织着毛线。
方正业注意到许奶奶手里的那件线衫已经织的差不多了,不过看那样子不像是男士的,倒像是女士穿的。
许奶奶,您这手艺可正好,我先前都不知道您还会织毛衣,这花色我从来都没见过,我瞧着可比百货商场里卖的那些还要漂亮呢。
许奶奶听到方正业的话后,抬头看了过来,见是熟人,她立马笑了起来:小方,是你啊,你今儿下班这么早?
许奶奶是认识方正业的,也知道他是自己孙子为数不多的知底儿朋友,所以对他十分客气。
方正业笑了笑,在床旁边放着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那件漂亮的毛线开衫上,又问了一句:许奶奶,好好的怎么想起来织毛线了?看这花色可不像是小伙子穿的,您这难不成是给虎子的对象织的?
许奶奶笑呵呵地说道:我家那混小子要是真能找到对象倒好了,我做梦都想娶孙媳妇儿,可惜他被我这个老太婆拖累的,也没个女人能看上他。
说到最后,许奶奶面上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低落了下去。
她一直觉得许文虎是被她这个不争气的老太婆给拖累的,毕竟如果不是因为她生突然生病的话,许文虎现在还是搪瓷厂的正式工人,每个月都能领到工资,旱涝保收,说出去也体面。
结果为了她,许文虎将工作给卖了,现在做的买卖是见不得光的,落在旁人眼中,他现在就是个街溜子,人憎鬼厌的,甭说是那些有固定工作的女工了,就算是那种家庭条件不好的,也看不上他。
毕竟许奶奶现在双腿瘫痪,又没法子做活儿,在家就是个吃闲饭的,帮衬不上许文虎不说,还得需要人照顾着
如果许文虎因为她的拖累,一辈子都娶不上媳妇儿的话,那她以后就算死了都没有办法合眼。
眼瞅着许奶奶因为自己一句话而变得情绪低落下去,方正业急忙开口岔开了话题:许奶奶,您别着急,虎子是个很优秀的青年,有道是好男不愁娶,他以后一定会娶一个让您方方面面都满意的媳妇儿。
许奶奶被方正业的话给逗笑了,忍不住说道:小方啊,你这话是不是说错了?人家说的是好女不愁嫁,哪里是什么好男不愁娶?你可别诓我了。
方正业笑呵呵地说道:都一样的,您看我现在不也是孑然一身么?好男儿志在四方,现在这年纪正是拼事业的时候,娶媳妇儿不着急的,对虎子您还不放心吗?就凭着他那张能言善道的嘴巴,还不能给您娶回来个孙媳妇儿?
被方正业这么一说,许奶奶的情绪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脸上重新挂上了笑模样:这毛线开衫是虎子让我织的,说是要拿出去卖的,我已经织了好几件了。
说着,许奶奶直起身来,将放在一旁的布袋子里织好的毛线开衫拿了出来,递给了方正业。
虎子跟我说,我织的这毛线开衫拿出去挺好卖的,价格还不便宜,我总觉得他是诓我的,这年月哪个女同志还不会织毛衣?我用的又是纺织厂淘汰下来的残次品,都不能织成完整的花色,这东西真的会有人买吗?
许奶奶对自己的手艺并没有什么信心,可是许文虎一直都说能卖出去,而她也不想当一个只能吃闲饭的,所以便停了许文虎的话来织毛线。
但是许奶奶自己也见不到外人,并不知道自己的手艺到底如何,现在好不容易见到了方正业,可不就想问问他,这些东西是不是真的可以卖出去。
看着眉宇间带着忐忑之色的许奶奶,方正业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许奶奶,您太过妄自菲薄了,您织出来的毛线可太漂亮了,女同志们虽然都会拿毛线针,但不是人人都有您这种本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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