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间纱幔层层,只点了一盏灯,暗暗照着床上的人儿。
眠眠趴窝在锦被上,抬着肉垫爪子一下一下踩着,嘴里还不时呼噜。
它最近吃得多,长得不是一般的肥。
谭清音一觉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呼吸不畅。她睁开眼,视线往下,看见眠眠趴在她胸口锦被上,缓缓叹口气,果然如此。
“眠眠别闹。”谭清音轻轻将它抱在一旁。
月光从旁边的窗上透进来,越过浅浅的窗棂,偏屋厢房隐隐有灯烛氤氲。
她疑惑地地撑起半边身子,朝外望了一眼,好像还有人影走动。
谭清音起身,扯了一旁挂着的薄衫,裹在身上,趿着软鞋走到外间,见云秋在外守着。
她揉了揉眼睛,悄声问云秋:“什么时辰了?”
“得有三更天了。”云秋掩口打了个哈欠。
三更天了,谭清音忍不住稍稍颦眉,她知道裴无今晚回来迟,却不想已经是这个时辰了。
谭清音沉默了会,问:“外面是怎么了?”
云秋回道:“奴婢方才远远瞧了一眼,好像是听说姑爷带了个孩子回来。”
谭清音诧异地抬了抬眉,愈发好奇,她抬脚向外走去,“我出去看看。”
初秋夜晚,雾气裹着四散的寒意,争相袭上裸露的肌肤。
谭清音拢了拢衣衫,她微垂着脑袋,乌发松松软软披在身后,幸而厢房不远,只隔了道回廊。
雾气凝结成露珠,挂在廊檐上欲滴未滴,沿着檐角打转,最终滴在青砖上。
偏屋门敞着,晕黄光线洒在门槛上,谭清音视线往里拂过,刚想着抬手叩门。
夜晚静谧,裴无听到门外熟悉的脚步之声,他望过去,视线落在门前一抹白色身影上,瞳孔一张。
谭清音站在门前,只穿了件素色里衣,外面裹着薄衫,纤纤弱弱,宛若柔柔的水,惹人生怜。
他眉一拧,起身走过去将她带进来,手掌触及到她衣衫上的寒气,他脱下外袍裹住她。
祁明见夫人进来,他很有眼色的赶忙退出去。
“吵醒你了?”裴无见她眉眼间还带着困倦,一副恹恹模样。
谭清音摇了摇头,她是被眠眠踩醒的,仰着脸问他:“你带了个孩子回来?”
她并未带任何饰物,乌浓墨发掩映下,耳垂白嫩,被冻的有些红。裴无撇开眼,他嗯了声,顿了顿又解释:“捡的。”
谭清音好奇,她走上前看了眼,顿时怔住。
床帐间,正是傍晚那个孩子。他闭目昏睡,白净的小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两只小拳头紧紧握着。
她坐在床沿,轻轻掀开他的衣袖,衣袖遮掩下,棍伤掐痕,还有野兽撕咬痕迹,新伤覆着旧伤,触目惊心。
一寸寸掀看着,谭清音眼眶渐渐发酸,她怔愣低语:“怎么会……他没事吧?”
裴无站在她身侧,手掌安抚着她的后背,声音轻轻,“没有伤及内脏,休养一段时日便可以了。”
闻言,谭清音松下口气,她折下袖口,轻轻将他小手塞进被子里,被角掖紧。
傍晚那时就觉得这孩子不对劲,可是他又什么都不肯说。
“大人知道他是谁家的孩子吗?”
“皇帝家的。”
淡淡的一句话,谭清音眸色骤缩,愕然地望向裴无。
第22章 “我叫江玄。”……
天光澄亮,鸟雀鸣鸣,晨曦透进来,洒在床幔间,帐中光影摇落。
江玄眼睫颤了颤,他半睁着眼,目光涣散,没有焦点。
目光所及之处,是随风轻晃的白纱软帐,不是泥墙茅草,鼻息间萦绕着淡淡的药香。
江玄起先心头一跳,钝钝眨了眨眼,随后目光哀凄,他是……已经死了吗?
手臂上凉凉的,还会拂过柔柔的气息,江玄面朝外静静看着,眼前渐渐模糊,是昨日见到的那个姐姐。
他想动一下,又不敢,紧紧屏住呼吸注视着。
谭清音坐在床榻边,她微微俯身,仔细地给他抹着膏药,因怕弄疼了他,她都是等膏药化开,在慢慢抹上去。
伤口沾上药,立刻泛红流血水,白嫩的小手臂上伤痕累累。她看了心脏揪得生疼,拿起一旁干净的棉巾,轻轻拭去,又低头吹着。
似乎是察觉到了视线,谭清音缓缓抬眸,对上他黑白分明的眼瞳,小脸依旧苍白着,上面青一片紫一块,她尽量放柔了声音:“你醒了。”
江玄不敢应答,他生怕眼前这一切都会消失不见。
谭清音见他呆滞着,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还疼得厉害?”
那一瞬,江玄不知为何,眼泪啪的滚下来,他忍不住,紧抿着唇溢出了哭腔。
她细柔的声音,像极了母亲,母亲也会这样,问他疼不疼。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谭清音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没有弟弟妹妹,根本不知道如何哄孩子。突然想到小时候她每次一哭,娘亲便给她塞糖吃。
她擦干净了手指,从糖袋子里挑了颗橘子糖,塞进他嘴里。
谭清音双手撑在床沿边,目光期期地看他,“糖,很好吃的。”
那糖突然被塞进他嘴里,江玄一噎,忘记了哭。橘子糖在口中慢慢化开,很甜,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吃糖是什么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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