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我看到的仅仅是他在南厂或是在亲近人面前的样子,这一次正式在牢狱之中审犯人的情形,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略感陌生。
这人依然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庞,但却又让人感到极其陌生和可怖。这是我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感觉,这样的肖不修让人很有距离感。
他看见我进来,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就更有点不知所措,因为我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出现过,所以也不知道应该站在哪里。
他身后的肖小五走了过来,直接带我去了侧边相对隐蔽的角落,低声说:“你怎么来了?身体好些了么?肖大人说你受伤了?”
我这下子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我都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怎么回答呢?
真是太难解的问题了。“大概好了些吧。”我的回答很模糊,然后问肖小五,“你们昨天一宿没睡?”
“差不多吧,肖大人把你送回了柴家安顿好,就立刻带着人过来了。这不,审了一宿,也差不多了。反正是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还有其他的,就这么着了。”
肖小五看了看肖不修,又低声说道:“不说那么多了,你自己慢慢听吧,我得过去了。”
“哦,好的。”我在这个位置,是个阴暗一些的角落,旁人看不清我的面孔,但我却可以看到所有人的状况。
肖小五果然是厉害的,找了个这么好的位置给我。我静静地站在这里,肖十三也悄悄走了过来。我两就站在这里听了起来。
肖不修审案子有个特点——不说话,他经常是一言不发,但是看着下面的犯人,直到把这个人看毛了,自己竹筒倒豆一般说出所有的事情。
这个审犯人的技巧是屡试不爽,特别是肖不修的表情和气场都非常到位,压迫感十足,但凡精神弱一点的人都承受不住,必然要将所有的话都说话来。
我和肖小三还曾经讨论过这个问题,一般心里有鬼的人,最怕的就是这种方式。
并且,除了说出当下的事情,还很有可能说出其他更多的事情。
因为毕竟作为审犯人的一方不会了解太多,而犯人自己很清楚哪些是犯罪,哪些是理亏。
现在,肖不修就静静地看着地下赌博的主理人,一言不发。
这人已经被打得浑身血琳琳的,脸上都是血,肿得跟猪头一样。
说明南厂这帮人也够狠的,这行刑的手法也是超重的。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想起了我的那些两千军棍,不由得浑身打了个寒颤。暗暗开始琢磨,是不是要回京城去。
肖不修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侧头看了我一眼,我立刻又往阴影里躲了躲,还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尽量减轻存在感。我甚至连裙摆都拉了拉,生怕被肖不修看见太多。
地下赌博和地下钱庄是相通的,在丰都县这几年做的很大,就是因为这个新晋冒起来的「老板」,他也是草根出身,没什么背景,靠的就是一股子狠劲和放贷。
但是他有个原则是只搞来赌博的人。也就是说,你只要来赌博,你欠了钱,我只弄死你,祸不及家人。
所以,一般来说,最后烂赌成性的一帮人,也被他收拾了不少。被逼迫自杀的,被砍手脚的,比比皆是。
何县丞的二公子就是其中一个,烂赌之后,欠债无数。这「老板」决定砍掉二公子的一条腿来抵债,何县丞知道之后怎肯答应?
「老板」就说可以用钱来抵偿。二公子欠的赌债加上利息,给算了一个万两黄金,正常来说,基本上没有人能够拿得出来。
二公子的那条腿应该就保不住了。可是,此时朝廷刚好拨下来了赈灾款项——万两黄金,何县丞就动了心思,先救了自己儿子再说。
于是,何县丞找了自己的私兵,在金菊山杀了朝廷派来的官差,抢了金子,然后又嫁祸给了山贼贺崇礼,谎称贺崇礼是反贼曹显的人,总之是理由充分,看起来也是证据确凿。一切都搞好之后,也没有什么人怀疑。
金子因为是朝廷派发下来的,还有官家印记,一时间还不能给「老板」抵债。
他们就想着先找地下钱庄的人将金子融化后再重新铸造,虽然会有一些损失,但是也完全够了。
金子藏在哪里了?
说出来也挺让人感到寒冷和意外的,就埋在贺崇礼的尸身边。
我之前派过去跟着何县丞的人,发现他在葬礼之后,就匆匆带了几个人去了金菊山,并且挖开了贺崇礼的坟。他们几个正好是人赃俱获,抓个正着。
现在,整个案情经过清楚明白,相互逻辑也讲得通,肖小五运笔如飞,陆续写完这些人的供词,并让他们签字画押,等待进一步的处理和审判。
肖不修冷冷地问已经快要疼昏过去的何县丞:“你有想过后果么?你为了保你的二儿子,却因为劫掠官银,杀了贺崇礼,并且因为这件事,连坐了你即将参加秋闱的三儿子,划算么?”
何县丞张了张嘴,没有说出话来。他看着已经被当场打死的二儿子,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太晚了。
那地下赌博和地下钱庄的「老板」以及他的两个得力手下也早都已经血肉模糊,肖不修对于这样的人更不会手下留情,他想知道的未必是这些,应该还有更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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