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的损耗一时半会补不上是意料之中的事,弩箭相较普通弓箭要更精致一些,如今城中没有可用的匠人,是用多少就少多少。
宁剡道:“罗刹公主既死,恐怕罗刹王那边也不会善罢甘休。”
周副将点头,想起什么:“不,当时将军可否留意,罗刹女的那根绳子好似是被箭射断的,用来吊人的麻绳检查过好多回,不可能是咱们这边的事。”
“你可能确定?”
“应该吧,当时战局混乱,大家都缩在盾牌后,没人去看,但是后来那罗刹王分明不在了,北戎大王也先走了,我看是他们内讧了。”
呼延律江行事粗放,如果真他把罗刹公主射下城楼摔死的,那么事情就有趣了。
罗刹部可不是小部落,若是罗刹部反,恐怕呼延律江有的头疼了。
宁剡松了口气:“那交换过来的人质现在如何?”
“中了四五箭吧,抬走的时候血淋淋的,我也不太清楚。”
再说被扎得像个刺猬的程琥,如今正趴在床上,由大夫为他拔箭。
江宛守在门外,心一直悬着。
既有战事,便有死伤,江宛想出些力,就与卞资去药堂医馆请来大夫,提前熬制止血的汤药,伤兵来了,就先灌一碗下去。
起初绛烟不许江宛动手,后来人手不够,江宛只能顶上,却没想到把刚送来的伤兵一翻过来,会是程琥。
是程琥吧……
江宛狠狠眨了眨眼,这个干瘦邋遢的少年,确定是花雪楼上将美酒朝楼下肆意挥洒、笑意欢畅的锦衣少年吗?
江宛猛地站起:“大夫,快来!”
卞资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夫人,这儿太乱了,把程少爷送到府里去吧。”
程琥就被送进了府里,由霍娘子信任的大夫诊治。
那大夫出来时,啧啧赞叹:“小兄弟穿着那羊皮袄子不是一般的硬,恐怕有个七八年没洗过了,若非如此,他也难保下命来。”
伤口虽看着吓人,但其实都是皮肉伤,还有一支箭连皮肤都没有划破,江宛进去看了一眼,又问:“箭有毒吗?”
那大夫笑了:“要是真有好毒药,谁舍得不要钱一样射箭啊,放心吧,这小子死不了。”
江宛的心才放了下去。
方才对方骤然放箭,他们根本始料未及,程琥和罗刹女还挂在城墙上,简直就是活靶子,幸好,程琥还捡回了一条命。
只是,那罗刹女身上可没有一件七八年没洗过的羊皮袄。
一番耽搁,此番交手已然结束,妃焰带着几个浑身是血的护卫回来。
江宛便问他们:“罗刹公主可曾平安回去?”
妃焰摇头:“绳索被箭射断,摔死了。”
江宛不解:“北戎人怎么会不等罗刹女安全就发箭?”
妃焰倒显得很淡定:“北戎内部也并非十分和睦,十三个部落争权夺利都是常事,不过这回罗刹女死了,罗刹王恐怕有一场雷霆之怒,有的折腾了。”
江宛看妃焰右手虎口处有伤痕,手指也不停颤抖着,立刻道:“我这里不用人,你们都先下去包扎休息,丁大夫,麻烦你给我护卫们也看看。”
丁大夫背起药箱:“丁某责无旁贷,各位请跟我来吧。”
江宛则查看程琥的情况。
她本以为程琥痛晕过去,或者累得睡着了,才会一言不发,凑近一看,这小子只是睁着眼发呆。
江宛小心地坐在床边,给他倒了杯水:“渴不渴?”
程琥趴在床上,听见她的声音,便侧头看她,恍惚道:“表姨?”
“是我。”
“我没死啊。”程琥像是恍然大悟。
江宛道:“祸害遗千年,你不活上个一百岁,地府才不要收你这个混世魔王。”
程琥张嘴,江宛把水喂给他。
一杯水喝完,程琥长长叹了口气:“我这一个月过得比一辈子都长。”
“你怎么想着来北戎,起初我听魏蔺说起,还想着或许你只是在汴京附近游玩,过不了多久就会回家。”
程琥道:“我当然要来了,头先想着来建功立业,在战场上以一敌百,杀他们个落花流水,后来……”
江宛也不催促,等他自己慢慢说。
“我跟着玄武军去偷袭北戎营地了……”程琥眼中浮起泪光,“都死了,周大哥,冯小毛,赵福子,布头还有……三豆子,全都死了!”
他声音颤抖,情绪激动。
“我知道……”江宛想安抚他,可他背上裹满伤布,无处下手,江宛只能道,“你别着急。”
程琥把脸埋进枕头,让泪水渗进枕头里。
“豆子把他的马让给我,让我先逃,后来我想报仇,却被呼延律江捉住了,险些被杀了,不过幸好……”
程琥又把脸转出来,露出微红的眼圈,“阮炳才救了我。”
江宛略有惊讶,从前倒不知阮炳才竟有这样的本事。
“那无咎和骑狼现在是什么情况?”
“你的两个护卫真是不得了,一个是二王子,一个是大王子的亲信,我看阮炳才也抱上了大王子的大腿,现在搅风搅雨,上蹿下跳,可会挑拨离间了,罗刹王这次估计就被他坑了一把。”说起阮炳才来,程琥倒有几分兴头。
“他们入北戎,本来是想杀呼延律江的,你在北戎那么久,可知道他们何时动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