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合鲁震惊道:“这二王子生得虽然瘦小,但也是个巴塔尔。”
他用手肘撞了一下骑狼:“你说他最多能挨几鞭才会昏过去。”
骑狼凉凉地看他一眼,嘀咕道:“我倒希望他聪明些,立刻昏过去才好。”
无咎背上两道血痕交错,血淌了半背,简直触目惊心。
可他还是硬挺着,站得很直。
他对面那个号称支狼部第一硬的马噶塔勒眼泪都淌成河了,后来马噶塔勒被救下来,还哭着和他兄弟们说,除了他娘和二王子,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不过那是后话,眼下无咎还得继续被鞭打。
第三鞭,行刑人高举鞭子,无咎闭上眼睛,放平呼吸。
鞭子就要落下。
“停吧。”大王说话了。
骑狼顿时松了口气,面上还不忘做出愤愤不平的表情。
无咎力竭跪下,疼痛和寒冷都让他不住打着哆嗦:“请父王不要徇私,该是多少就是多少,儿子能受得住。”
可是老父亲的心受不住啊。
昨夜与那女奴欢好一场,呼延律江心中却越发空虚,骤然看到无咎咬着唇时的倔强模样,便又想起了霍容诗。
还是有些心疼的。
“算了,那小贼肯定还在营地中,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还不都去搜!”呼延律江看起来怒气未熄。
胡合鲁低声嘀咕道:“舍不得打儿子,就来打我们了。”
骑狼跟着人群散去。
他昨夜把霍容画送到主帐,生怕呼延斫怪罪他,所以刻意没有出现。
不过他虽然什么也不知道,却莫名觉得这程琥失踪跟呼延斫脱不了干系。
而此时的程琥,正在阮炳才的帐篷里,和他大眼瞪小眼。
事情一发生,阮炳才是第一个遭到怀疑的人,毕竟他是营地里唯一的梁人。
阮炳才被赶出帐篷,不光帐篷被翻得乱七八糟,本人还遭遇了险些被扒光的搜身,好似他能把程琥缩小了揣在裤裆里一样。
等搜查的人走了,钦噶就把程琥送到了阮炳才的帐篷里。
第三十八章
不舍
阮炳才给程琥倒了杯水:“你也别盯着我了,我和你是一条心啊。”
程琥:“你认识江宛?”
多日无言,初初开口直觉嗓子眼似乎被什么堵住了,程琥皱眉,清了清喉咙。
“要不是江宛,我也不会在此处忍辱负重。”阮炳才冷哼一声,端了水喂他。
喂得太急,程琥被水呛得咳嗽,还不忘维护江宛道:“我……咳咳……我表姨……可好了……”
“你先把水咽下去再说话吧,这要是他们杀个回马枪,不管是你还是我,都只有死路一条。”
看来这大王子对他依旧是用过就丢,没有半分情谊。
“如果我在你这被发现,你是他的人,他也没好果子吃。”程琥道。
“可他也能说我居心叵测蒙蔽了他。”
“你觉得他爹能信吗?”
“他现在牛了,恐怕不在乎他爹信不信了……”阮炳才话风一转,“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咱们哥俩就在此处等着吧,生死有命,不操心了。”
阮炳才话是这么说,手上却不停地用袍角擦着桌子,桌子都要被擦出坑了。
程琥看着他,忽然说:“我是不怕死的。”
阮炳才手上动作一停,手捏着袍角停在半空中。
程琥看着他,目光坚毅,明明手还被绑在身后,却好似已脱开束缚,挥剑指苍穹:“我不怕死!”
阮炳才望着他,心知他这么不管不顾地喊两嗓子,既有可能引来人,也没委实没甚用,但他莫名心中震动,像是心中费力垒起的某堵高墙崩塌了。
他少年时,心中也是没有这堵墙的。
少年声音沙哑,明明是困兽,却又像立于山巅浪尖,无畏无惧。
他不怕死,他当然不怕死,热血挥天地,赤心映日月,他还那么年轻,不晓得这世间有多少放不下,有多少不能舍。
阮炳才重重叹了口气,松开袍角,对程琥抱了抱拳:“你了不起。”
阮炳才心中五味杂陈,面上也带出一些。
程琥却不在乎,他道:“如果对情势有利,你可以现在就杀了我。”
“傻小子……”阮炳才笑了,“我是个文人,连鸡都没杀过,怎么杀人啊。”
怎么不能杀人,他这个被杀的都愿意。程琥不服。
阮炳才道:“你被绑着累不累,我给你松松绑吧。”
……
辰时的定州城渐渐多了点人气,外头隐约传来一两声叫卖。
余蘅侧耳,然后笑道:“商人逐利,纵然天塌了也不能拦住他们挣银子。”
“未必,霍娘子出钱出力,可没问谁要过报酬。”
余蘅挑眉,不置可否。
江宛与他相对坐在那小小的炭盆边上,竟生出了恍惚依稀之感,昨夜,她与席先生也曾如此对坐。
会否是最后一面?
江宛问:“你可知席先生的去向?”
余蘅摇头……
“你怎么会在城中?”江宛看着他衣袍之上满是灰土,发间也是,整个人灰头土脸的,又似瘦了一圈,脸颊都有点凹下去。
“有个地道,就在这炭盆底下。”余蘅道,他专注地看着江宛。
--